醉仙楼内,互相谋划算计的两个老阴逼们,最终落得了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但这丝毫不影响老酒铺后院一边倒的态势。深沉的月色之下,拉稀拉得嘴唇都已经发白,浑身没有半点力气的曹天兵趴在井口旁,已经奄奄一息。就像是个快要被风干死去的木乃伊。双眼更是充满了迷离般的回光返照。诸如抬臂举手这种极为简单随意的动作,放在这位曾经的龙武军校尉身上,想必是半点也做不到的。只是他的嘴里不停地伸着舌头,似乎是在吮吸着什么。表明了些许残留的生机。而在他的身前的不远处,半蹲在地上的江少川似乎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不仅如此,脸上还故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怜惜表情。“三天之后,保乔敬明这活儿你接不接?”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平静问道。“接……”“接……”不出所料,很快耳边便传来了一阵极为微弱的应承声。“这可是你说的,我没有逼你啊!”“三天之后,可别掉链子了……”正说话的功夫,江少川这才从井里用木瓢舀出了一瓢水。伴随着一阵‘滴答’作响的水滴滴落声音,将之一点点地往曹天兵的嘴里倾倒而去。此时此刻,由于全身上下精疲力尽,脱水极度严重,当曹天兵接近干裂的嘴唇在接触的水滴的那瞬间,就犹如是在荒漠之中因为迷路而陷入了缺水境地的旅人,在见到绿洲那一刹那的感觉。原本无神的双眼骤然生出一种异样振奋的生机。耷拉在唇齿边的舌头开始疯狂搅动,似乎要将滴落在舌尖上的每一滴水都吞入腹中。“水……”“水……”“水……”“我还要更多……”“更多!”一边作出如此失态的动作,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对井水的渴求。若是不知情的人站在这里,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一名唐军,一名曾经的龙武军校尉。然而……正当曹天兵以如此卑微的姿态疯狂喝水的时候,水源处的水落却戛然而止!“水……”“快给我水……”“少爷!”曹天兵微微抬着头,望向眼前少年的目光里充满了热切与灼灼。显而易见……造成这种诡异情况的原因,自然是少年微微动了动手腕,收起了木瓢中的水。“乖……”“少爷我且再跟你说道说道。”“乔敬明给的这份地契和银子,先前的确商量好了咱俩一人一半,但我总觉的你这个人太好赌。”“这样可能不太好,你觉得呢?”“不如这样,我暂且先帮你保管着,等你日后娶媳妇了,再到少爷我这儿来领,保证分文不动,怎么样?”江少川一脸人畜无害地说道。脸上的表情更是充满了人性的光辉。仿佛真的是一位有着慈悲心怀的老父亲,为了劝自己身为老赌棍的儿子戒赌,而苦口婆心说出的一番肺腑之言。于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怔怔地望着眼前少年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曹天兵的眼角终于留下了感动的泪水。太感动了。“少爷!”“您说啥,就是啥!”“地契,银子通通都是您的!”“都是您的!”“水!水!水啊!”“求您可别再手抖了……”万般无奈之下,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曹天兵哽咽着说道。好一副浪子回头金不换!理所当然……在如此父慈子孝的大型感动真情现场,一丢丢的水又算得了什么?哗啦啦啦!伴随着一阵极为甘甜的清脆悦耳声音,井水如泉涌般地哗哗落下。迷途知返后,曹天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无比喜悦的表情。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人间自有真情在。虽然不知道老酒铺唯一一间厢房在被那位霍英东将军鸠占鹊巢了之后,这对倒霉的主仆二人究竟会住在哪里。但……天边的夜色却并不会因此而一直深沉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蒙蒙的天边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天……亮了。虽然并不知道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经过数个时辰的休憩,此时此刻的曹天兵已经将自己的头深深埋进了水桶里。就像一颗浮在水面上的皮球。只有时不时从水底‘咕嘟咕嘟’传出的冒泡声,才依稀表明着人还有气。当较为刺眼的光线刺破头上的柳条枝叶,躺在竹椅上犯着迷糊的江少川很快便因此睁开了惺忪的双眼。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又低着头斜了一眼不远处的曹天兵,少年耸了耸肩,脸上显露出几分庆幸。“曹天兵呐曹天兵!”“昨晚上,算你小子走运。”“若你真的在那面片汤里下什么毒鼠强敌敌畏百草枯这种药,我估计今儿就得替你收尸了。”摇了摇头咂舌了片刻,江少川一瘸一拐地,一屁股跳上了马车,像模像样地轻轻地挥起了马鞭。“人也睡,马也睡。”“赶紧睁眼,麻溜地……”“今儿咱们出去收账去!”“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就在眼巴前了!”靠在马车车厢上,少年对着大黑马有些不满道。也不只是怎么了,见天就奇了怪,这大黑马自从昨天被突兀地抽了一鞭子后,灵性似乎大开了一般。还没等马鞭是实打实地落在自己的屁股上,便‘嗷呜’地低鸣了一声,拉着马车厢转身朝着小院的偏门外钻了出去。也不用吩咐,更不用抽打,甚至还极为懂事地径直朝着甜水巷的巷口冲了过去。一路跑得那叫一个四平八稳。不得不说,就连江少川也感到了几分诧异。暗叹着这老马今儿是中了邪还是怎么地?怎么就变得如此乖巧通人性。这位老酒铺的少东家原以为凭借自己拙劣的驾车之术,少不了得费劲一番,更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说不定连自己另一只完好无损的右腿,也得半瘸在这儿。可偏偏是今天,偏偏是这样……一切都出奇地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