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天下第一雄城,长安城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的。因为这座城池实在太过于庞大,足足容纳了天下间的百万人口,还有那些从更远的西域来此定居的番邦人,所以整座城池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开了足足十二个城洞,最大的明德门,足足高达十数丈,能够使得数架马车并行。但是即便如此,每天进出城门的达官贵人喝百姓们依旧不时地把这些城洞堵塞,在官道上排起了极长的队伍。此时此刻的明德门下,一辆破旧的黑色马车也在漫长的等待队伍之中,一直等到了时间真的快到黄昏才挤到了城门洞处,看着那些满脸严肃仔细检查行李包裹的军士,从马车窗户之中探出了头的江少川不禁有些咂舌……心想着还好这年头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私货,如若不然的话,怕不是得弄上两条缉毒犬,可要真这种架势,天黑了怕是也进不了城。虽然马车里的少年除了等待之外,对排队没有什么其他的异议,可那些挑着扁担的走夫贩卒,又或是只靠着两条腿跋涉而来的菜农们,却早已浑然不在意大声叫骂了起来。“老子都等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了!还在原地打转呢!”“恁你娘!有本事去西边跟吐谷浑的那帮家伙干仗去,杵在长安城下当个怂球,算什么本事!”“热死人啦!这鬼天气,真要人命啊!”虽然是入夏,但明明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人群里却充满了汗液的发臭味道,也不知道是真的天热,还是因为拥挤的人群,让人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烦躁。终于,检查的人轮到了少年所骑乘的那辆马车。正当一名腰佩寒刀的军士一脚踩在马车的镫子上,想要拉开门帘,顺势进入进行详细的检查之时……却骤然止住了身形。他微微一怔,然后以极为谦卑恭敬的姿态将已经拉开一半的门帘又再次合拢,那只半脚踩在镫子上的左脚也很快落了地。只是因为他看见了一枚从马车门帘内伸出的古铜色令牌。令牌上写了一个笔力苍劲锋锐的‘唐’字。“大人,请!”那名负责检查的军士躬了躬身,向着黑色马车极为恭顺道。紧接着,便朝着自己的同僚挥了挥手,示意拉开挡道的木桩子,准许放行。然而,当那辆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洞下的时候……身后却不禁响起了一阵百姓们极为难听的叫骂。“凭什么!”“老子一个包袱就得翻来覆去的检查,那辆马车明明这么大,竟然连看也不看一眼,便直行了进去!”“你们这帮看城门的,真的比兵痞还要无耻一百倍!”“有钱人了不起啊!老子卖了手上这批上好的雨前观音,赶明照样买辆马车,大摇大摆地进去!狗眼看人低!呸!”人群之中,或是双肩挑着扁担的中年汉子,或是努力维持平衡,推着独轮小车的卖菜大婶,又或是赶着牛羊的牧马人,纷纷怒骂而道。不凑巧的是……此时那辆黑色马车里的二位,却是一点儿也听不见。沿着朱雀大街往前行百步,再从长街的岔口右转,顺着少年的指引,马车很快便来到了平和坊内,一处人迹罕至的小院。从马车上先后下来了两人,正是曹天兵与江少川。随手找了一棵大柳树拴住了马车的绳子,二人便朝着小院走去。“曹天兵……”“你一个好好的龙武军校尉,为什么要冒着渎职的风险,死皮赖脸地跟着我?”站在小院的门前,江少川有些没好气地问道。“废话少说!”“那天晚上,马车里只有你我二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杀手,随时都有可能找上门来!”“若是不看着你,你死了,我该找谁去?”嘭!曹天兵皱了皱眉头,猛然踹开了小院的木门。然而,当木门打开的那一刻……二人的脸色却骤然剧变!“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望着眼前的一片焦土,曹天兵与江少川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可怕的沉默。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发生这一切的一切实在太过于蹊跷。在赶往长安城的路途之中,二人相商之下,决定亲自从暗中查出些什么。理所当然,他们决定先回到少年原先的住处,位于平和坊内的那处小院一探究竟。然而,眼前这一切却让他们不禁感到了一丝后怕。相比于上一次的满目狼藉而言,此时小院内的整间屋子已经变成了一片黑色焦土。更为骇然。木板的床榻已经变成了灰烬。灶台也只能依稀看出几分黑色的轮廓。就连墙面也成了断壁残垣,光秃秃的。正值六月,长安城虽然天气炎热,但是暴雨极多,想要走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显然,这把火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试图发现什么,又或是掩盖着什么。“快走!”“事不宜迟,此处不宜久留!”江少川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连踏入小院,去检查那些焦土灰烬的心思也没有,便急忙拽着曹天兵转身离去。伴随着几声烈马哀鸣与一记响亮的挥鞭,二人悄然消失在平和坊内的这处小院落内。马车迅速行驶出了平和坊,沿着朱雀大街,朝着与平和坊相距较远的崇仁坊方向行去。很快,这两黑色的马车便停在了一间客栈的门前。有些不凑巧的是,一间客栈不是有一间客栈的意思,而是这间客栈的招牌便叫做一间客栈。匆匆下了马车,把缰绳交到店小二的手里,二人行色匆匆地走到了柜台前。“掌柜的,来两间上房!”江少川略显急切地说道。站在黑色柜台里的掌柜是个微胖的老头,穿着一身黑褂子,见着谁都笑呵呵的,实在有些慈眉善目。“客官,稍等!”老头从墙上摘下两枚钥匙,递到了少年手中:“天字一号房,天字二号房。”“不用了!”“我们只需要一间!”然而,正当江少川准备伸手接过钥匙的时候,却骤然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死死地捏住了手腕。江少川有些不解,微微抬起头望着曹天兵。“你什么意思?”曹天兵丝毫不理会,不苟言笑地沉声而道:“一间就是一间!”随即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两银子,往柜台上一扔,便转身朝着二楼走去。江少川尴尬地望了望写在墙上的几个毛笔字:今日房价,一两。他挠了挠头,朝着掌柜老头讪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我……”“我身无分文。”“无妨无妨!”老头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真没想到啊!”“看着少年你一副俊俏模样,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却是委于他人,出卖自己的身子。”“不过你且放心,老头开了客栈这么多年,唯一就是胜在隐蔽性高,安全。”“赶明若是有需要,老头子我也可以把你介绍进宫,找余欢水便可。”余欢水?这不是那个悲催的癌症晚期绿帽男吗?江少川皱了皱眉头:“余欢水是哪位?”老头笑了笑:“是宫里净身房的刀工。”江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