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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血泪奇缘柳三哥(第8页)

戏班长者拉着柳三哥的手道:“多谢大侠出手相救,不然,小儿就惨了。”

柳三哥怔怔地望着长者,又怔怔地望着白玉春,他依稀有些辨认出来了,那是爹和小弟啊。他又扫了眼戏班子里的人员,却是新人为多,熟识的老人已寥寥无几,他道:“你,你,你不就是长虹戏班的班主,白,白艺林吗?”

长者道:“是啊,你是谁?”

柳三哥强自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认爹,他“三哥”的名声已在江湖暴响,江湖上有许多人视他为英雄,顶礼膜拜;也有许多人视他为仇敌,恨之入骨。他不愿让白家、让爹牵涉到江湖恩怨里来,江湖太凶险,他们应该过平静安宁的生活。他勉强一笑,道:“我是个戏迷,听老一辈人说,你以前也是唱生角的,唱得可好了。”

白艺林道:“老啦,不行啦,现在是儿子白玉春当红啦,不知他能红多久啊。”言下颇有些担忧。

柳三哥手一拱,道:“夜已深了,在下告辞了。”

白艺林封了三十两银子,递给柳三哥,道:“大侠,这是小老儿的一点敬意,望大侠笑纳。”

柳三哥道:“银子是断乎不收的,若是,若是白爷与令公子白玉春看得起在下,请于明日下午到在下落脚的客栈唱几曲清唱,以过过在下的戏瘾,也不要锣鼓琴箫,以免惊动街坊。”

白艺林道:“大侠客气了,大侠如此看得起小老儿父子,真是三生有幸啊。明日下午,小老儿与犬子定去客栈拜访。”

翌日下午,在阊门外的一家农家客栈,白艺林与白玉春父子找到了柳三哥。柳三哥忙将他俩延入房内,关上了门窗,分宾主坐下。白艺林心内有些打鼓,关门窗干吗,又不是做贼,不知这后生要出啥怪题目,口中却道:“大侠,请点戏。”

柳三哥道:“我,我点不出来。”

白艺林道:“大侠,随便点。”

柳三哥眼睛已经湿润,他看看白艺林,又看看白玉春,不知从何说起,叹道:“人生如戏啊……”

屋内光线有些暗,白艺林父子只觉得有点怪,还是没有看出古怪来。

不过,他们在江湖上混,碰着古怪的事多了,没往心里去。白艺林误会了,道:“大侠有话只管直说,只要小老儿能办到的,定当倾力而为。”

柳三哥再也忍不住了,“扑嗵”一声跪下,抱着白艺林的腿,颤声道:“爹,我是三哥呀,我找得你们好苦啊。”

白艺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与白玉春面面相觑,白玉春俯身抓起柳三哥的左手,据说,人这一生中,不论活得有多长,手掌的纹路是不会变的。

白玉春仔细检看柳三哥的左掌,他的生命寿数线依然那么绵长,一直延伸到了手腕处。这条掌纹非常特殊,他所见的人中,只有三哥的生命寿数纹有那么长。他抓着柳三哥的双手颤抖了,抬头对白艺林喊道:“爹,他是三哥呀,他是三哥。”他一把抱住柳三哥哭道:“想死我了,哥,你跑到哪儿去了。”

父子三人抱头痛哭,看着白艺林斑白的两鬓,柳三哥有晃若隔世的感觉。看着柳三哥的脸,白艺林又找回了童年时三哥的淘气与聪明。

柳三哥问起娘,白艺林道,已在前年病死。双方不免唏嘘感叹了一番。

柳三哥解释了昨天他没有贸然认亲的原因,并再三叮嘱白艺林与白玉春,为了确保白家的安全,千万千万严守秘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与自己的关系。否则,便有杀身之祸。

白艺林、白玉春长年混迹江湖,江湖的凶险,他们见得多了,江湖上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有些规矩是碰不得的,谁要去碰,谁就得死。这道理,他们太懂了。

若是有人问起年幼时的三哥,就说他姓白,没有姓柳的,白三哥被人贩子拐走了,生死不明。至于“三哥”这个称呼,世上太多了,太普通了。对于他的存在,连大哥二哥都不要告知,以免人多嘴杂,不慎泄密,招来不测。今后,他也不会再到戏班去了,若万一有事去了,他的名字就叫“来无踪”,是个戏迷,千万不可叫“三哥”。

柳三哥叙述了杭州清河坊与白玉春分手后自己的经历。白玉春也述说了逃走后的经过。

原来,白玉春当年从杭州清河坊跑了后,就按柳三哥说的,找了个唱京剧的戏班,自报家门,说是被人贩子骗了,是长虹戏班白艺林的儿子,恳求戏班子将他送回父母身边。戏班子之间大多互通声气,互相帮衬,立即将他收留了下来,并修封书信给他父母,叫派人到杭州来接儿子。及至白玉春长到十几岁,戏唱得越来越好,武生文生都拿得起放得下,白艺林就让儿子去唱主角了,自己退下来,管理杂务。随着儿子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了戏班的台柱子,白艺林索性连戏班的名称也改了,叫庆春戏班。那就怪不得柳三哥找不到了。

今年初,白玉春与头牌旦角年方十六的刘依依结婚了,刘依依戏唱得好,人长得也好,如出水芙蓉一般,出凡脱俗,清纯甜美。俩人唱到哪儿哪儿红,十分卖座。庆春戏班办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名头响彻大江南北。

那晚,白艺林将柳三哥的身世告诉了他,他不姓“白”,应该是姓“柳”,并将刻着篆体“柳”字的长命锁交还给了他,那是柳三哥幼年时挂在脖子上的信物。他父亲是前吏部尚书柳仁宽,二十年前,一家十一口全部遇难,为首的杀手叫“白毛风”,左颊有一黑痣,黑痣上长一撮白毛,白毛长及下颏下。唯一幸存者,就是他,救他性命的是无名白马壮士,遇难地均在昱岭关南。

不久,白玉春陪着柳三哥去了柳家遇难地祭拜,有好事者为柳家十一口立了坟墓,树了碑碣,墓地有长长的甬道,两旁是苍松翠柏,十分考究。署名生前好友欧阳原,为柳仁宽写了墓志铭,陵墓修建出资者也是欧阳原。并在三里外的山路上,找到了壮士与白马的墓,周遭青石围护,花岗石的墓碑,也有墓志铭,叙述了壮士遇难经过,及重修坟墓诸事。壮士及白马墓,竟也是欧阳原出资重建的。柳三哥暗暗寻思,要报仇必须找到欧阳原。此仇必报,他要去寻找那些凶手,向那些前台幕后所有的凶手,讨还血债。

当然,白玉春陪着柳三哥也去了趟南京,养母陈小兰的墓地在南京郊外,不免痛哭祭拜一番。

自此,柳三哥找到家了,他每年都会易容改装,去庆春戏班演戏的戏棚看戏,他从来不进入戏班与家人亲近接触,他会托小厮送封信给白艺林,信上写道:“白班主近好:敝人有广州各色上好化装用脂粉油彩,价格实惠,如有意惠顾,请于近日到某某客栈某号客房,找敝人洽谈便可。敝人姓来,号无踪。特此相告,过期不候。某月某日。”接到信后,白艺林便会带着儿子白玉春去客栈看柳三哥,对戏班的人却说,是去唱堂会。柳三哥总会送上一张汇通钱庄的银票给老爹,父子三人欢聚数日,喝喝酒,聊聊家常,其乐融融。

白家才是柳三哥真正的家,没有白家,便没有柳三哥。对于白艺林冒死相救之恩,柳三哥怎么还呢?能还完吗?还不完,那就下辈子接着再还。

救他性命的白马壮士是谁,他的亲人在哪儿,这份大恩,也必须去偿还,他不在了,就该还给他的亲属,江湖上讲究的就是恩怨分明,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还是人么!?

小仇小恩不必耿耿于怀,斤斤计较,否则心眼儿也太小了,活着太累,大可一笑了之;大仇大恩岂能没心没肺,无动于衷,即使赴汤蹈火,刀山剑林,也应毅然决然,在所不辞。这才是纯爷们!这也是柳三哥做人的宗旨。

当柳三哥接到白玉春求救信后,他当然要放下一切,去解救小弟。

白家的事,就是他的事,不,比他自己的事,还要重要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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