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很有分寸,只是小赌赌,玩玩而已,他常说,谁若是想靠赌发财,就迟早会死在这个‘赌’字上。对于赌,汤老九有切肤之痛,从此,就绝了赌博这个念想。
搓麻将是为了消磨时间,另外还有一个好处,麻友在搓牌中,便会骂骂咧咧,谈起许多江湖上的事,西城汤老九对他们所说,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全往心里去,有时仅是一个话头,有时只是一个点子,有时是道听途说,有时是亲眼目睹,对他收集情报来说,帮助不小。
这小子,除了挣钱,就是玩,即便玩,也在挣钱。
**白道,都喜欢从他那儿要情报,西城汤老九是靠卖情报为生的,他的要价不低,是通常别人要价的十倍,十倍也要,这小子的情报靠得住。
黑胖子将驴车停在鸿运麻将馆附近守候,他坐在驴车里,将棉帘掀开一条缝,紧盯着麻将馆的大门。
巧了,不一会儿功夫,西城汤老九手里提着旱烟,时而抽上一口,摇摇晃晃地向麻将馆走来。
他五十来岁,中等偏瘦身材,脸色黑里透红,一对眯细眼睛,似乎永远睡不醒似的,常常使人觉得,他是个糊涂虫,对糊涂虫,人们往往会失去警惕,会说些不该说的话,做些不该做的事,这就大大降低了他打探情报的成本,甚至是零成本。
他明白这个道理:聪明难得,糊涂亦难得,装糊涂装得越象,越赚便宜越难得。
西城汤老九哼着小调,迎面走来了。
胖子掀开门帘,跳下驴车,对车老板道:“别动,我老公来啦,等我揪着他啦,你就赶紧把驴车赶过来,免得让他跑啦。然后,就回前门,在前门那一带转圈,我叫停,你就停,我不叫停,不准停。”
车老板道:“是,大姐。”
胖子向汤老九迎面走去,在两人擦肩而过的当口,胖子一把扣住西城汤老九的脉门,沉声道:“跟我走一趟。”
汤老九吃了一惊,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痴胖徐娘,竟发出了男人的声音,奈何自己半身麻木,动弹不得,他强自镇定,问:“大哥,你是谁?”
胖子在他耳根边低声道:“我都不认得啦,啥玩意儿,我是胖子,黑胖子老钱!别作声,有事找你。”
汤老九苦笑道:“吓,我当是谁呢,打扮得象个老妖精,你变性啦?!瘆得慌!”
驴车来到近前,胖子拉着汤老九上车,把棉帘拉严了,还合上了车门。尖声尖气责怪道:“老公,你这些天在哪儿呀,想死我啦。”
驴车动了,门窗关闭的车内,几乎听不到城市的喧哗。
汤老九低声道:“胖子,求求你,快别装了,听得我寒毛直竖,尽起鸡皮疙瘩。”
胖子道:“行,可你得说真话。”
汤老九道:“真话,什么真话?”
胖子道:“你曾暗中为前户部郎中欧阳原做过五年密探?”
“是呀,怎么啦?”
“查访雇凶杀害柳仁宽一家的幕后主使者。”
“对,那又怎么啦?”
“结果呢,你却说,兵部尚书吴楚雄、大太监焦公公以及怡亲王,这三大巨头均有可能是买凶者,他们的亲信,都曾与一个叫宫小路的人有过频繁接触,宫小路是七杀手北京地区的秘密联络人,至于谁是真正的买凶者,却无法确定。”
汤老九道:“没错。”
胖子道:“当初,我还真给你骗蒙了,信了你的鬼话。”
汤老九道:“天地良心,我说的全是真话。”
胖子道:“你又说,惨案发生后,宫小路人间蒸发。”
汤老九道:“是呀,这跟我有啥关系嘛!”
胖子道:“当然有关系!你说的是假话,北京黑白两道,大凡有点名气的人,只要在北京这块地皮上行走过,就休想瞒过金牌线人汤老九。”
汤老九哈哈大笑道:“哥,你也太抬举兄弟啦。”
说是这么说,脸上不免有几分得色。
胖子道:“今儿我冒着风险,打扮成这个鬼样,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西城汤老九道:“哥,直说,你要啥?”
胖子道:“我要宫小路的住址。”
西城汤老九用食指与拇指捻动着,道:“这个,带了吗?”
胖子道:“什么?银票?!我操,二十年前救了你一命,忘啦?!”
……二十年前,汤老九干的不是线人的行当,当时,他是个赌棍,是个一心想靠赌博发大财的赌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