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腊梅是苏村长的孙女,我比她大了五岁,离开猎人村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后来每次回来停留的时间都不长,也就没怎么见过她,现在一听这名字我立刻反应过来,也尴尬笑了笑:“腊梅妹子,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几年你的变化太大了,我实在没认出来……”
腊梅告诉我,老叔得了骇咳,病了有小半年了,怕耽误我念书就一直瞒着没告诉。老叔没娶媳妇,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亲人,所以苏村长就让她没事多帮着照顾照顾。
骇咳是一种比较少见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症状就是咳嗽,一连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见好,尤其阴天下雪,咳嗽的更加厉害,甚至都没办法走路。骇咳是土郎中的叫法,其实说白了就是气管炎和肺炎的并发症,不过村里没人懂得这些,所以骇咳也就变成了一种非常难缠的病症。
老叔最近的情况有些加重,除了咳嗽之外开始断断续续发烧,我坐在火炕旁边看着脸色发红的老叔,一想到这小半年他得了病都没亲人来照顾,心里一阵一阵愧疚。
让腊梅回去休息,我熬了些稀饭,晚些时候等老叔醒了喂给他吃。看见我回来了,老叔十分开心,笑着咳嗽,咳嗽着笑。每句话咳嗽的次数甚至比说出来的话还多。我想带他去市里的医院看看,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去,一边咳嗽一边念叨:“咱身子骨硬朗的很,这点小病,抗一抗就过去了,去啥医院,那都是吃钱的地方,不去不去……”
晚上,我几乎一宿没睡,耳边充斥着老叔咳嗽的声音。不是被他咳嗽影响的睡不好,而是听着老叔被病痛折磨的难受心里不是滋味。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特意去到腊梅家给苏村长问了个好,接着说起了老叔的骇咳。苏村长叹了口气,略显无奈:“其实这不是啥大病,以前我也染过,啥事没有就是咳嗽,从白天到晚上咳得啥事都做不了。后来老张头到山上宰了头白熊,把熊胆挖了带回来,我吃下去三天就好了。
只可惜现在外面查的严,不让乱打猎不让乱拿枪,前两年过来一些人把村里的猎枪给缴去了大半。不能打猎卖皮子,村里年轻的都进城干活,除了腊梅之外就剩下一群老头子和小娃娃,我虽然还有枪,可是岁数大了,村里那几个老家伙也是一样,再也没有打白熊的能耐了。
我盘算着,等到了开春狩猎季,那皮贩子再过来,问问他有没有熊胆,我出钱买一个,贵点就贵点,赶紧把三子的病给治好。你也甭担心,好好照顾他,一会我让腊梅再给你送过去两只狍子,是前些日子我在山上套的,你熬点狍杂汤给三子补补身体。”
我谢过苏村长,留了些从市里带回来的水果糖给腊梅吃,接着回到了家里。陪老叔聊了会天,说一说这些年在城里的所见所闻,老叔满眼欣慰的看着我,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臭小子,总算没让我失望,总算没让我失望……”
不一会腊梅送来了两只狍子和一只野兔,让我拿了把尖刀送到院里,麻利的剥皮开膛清理内脏,帮着我熬了一大锅狍杂汤。之后又把野兔切成肉块,找两个铁架子担在灶膛余火上面,碳烤兔肉干。
老叔喝了两碗热汤,高烧总算是退了,躺在火炕上说着话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我起身走到院外坐在房檐下面,腊梅给我也盛了碗狍杂汤递到手里,接着坐在旁边:“木森哥,你带回来的水果糖可真好吃,城里是啥样子的,除了水果糖,是不是还有可多可多好吃的了?”
我笑笑:“城里的房子大,道路宽,街上有卖糖葫芦的。就是把山楂穿上,白糖化了,浇在上面。咬一口,外面是甜的,里面是酸的。外面是脆的,里面是软的。等有时间了,我带你去城里,买衣服,吃糖葫芦。”
腊梅听的咽了口唾沫,用力点点头:“嗯嗯,那说好了,等老叔病好了,你就带我进城玩去。”
提起老叔的病,我的心情又沉了下来。现在刚刚入冬,如果按照苏村长所说,春天狩猎季的时候去找皮贩子买熊胆,那意味着至少还要等三到四个月,而且还不排除皮贩子没有熊胆的可能性。一想到老叔还要连续发烧咳喘四个月,我于心不忍,又担心会出现其他更严重的问题。
喝干了碗里的狍杂汤,我抬起脑袋:“腊梅,你说大白山里的白熊好抓不?一枪打在脑袋上的话,也会死吧。”
腊梅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抓过,也没看咱村里有人抓过。前几年有一次狩猎季,村西的王大叔遇上过一回,他朝天开了一枪给白熊吓跑了。我爷爷说生气的白熊和不生气的白熊是两种动物,所以平常遇见了一定得学王大叔开枪把它吓跑,否则它身上皮厚油厚,子弹打在身上生气了,可就麻烦了。
不过我觉着,无论啥玩意都是血肉组成的,弱点都在脑子上。只要枪法准,子弹打进脑子里,再大的玩意也活不成了。”
当天晚上我想了许久,看着睡在旁边的老叔立时就有了劲头。老叔照顾了我半辈子,养我长大供我上学,现在到了我该报答他的时候了。于是,我打定了心中那个犹豫不决的想法——我要上山去打白熊,把熊胆带回来给老叔治病!
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宿,凌晨五点我就爬了起来,把昨天剩下的狍杂汤热了热,自己喝了一碗,给老叔在炕头摆了一碗。接着在侧边仓房翻出了老叔专门放宝贝的大红柜子,柜子里放着那把单筒猎枪,一袋子钢珠火药,两把长刀以及一把大弓。
猎枪和长刀都是老叔的专属装备,那把大弓则是父亲以前用的。我背上猎枪系好刀鞘,轻轻抚摸着那把大弓:“爸,你和二叔在下面过的还好吧。老叔对我很好,他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这趟大白山我必须要去,如果泉下有知,您别怪我,保佑我能顺利把熊胆给老叔带回来吧!”
说完我将大弓轻轻放回柜子里,里面穿上棉衣外面套上皮甲,等到天色亮的能看清楚路了,往怀里塞了几块昨天碳烤的兔肉干,带着大黄离开院子往大白山方向走去。
大黄跟我很有默契,不快不慢的跟在我身边,两只耳朵支棱着倾听周围的一切声响。走到村口,我停下来做了个深呼吸,抱着大黄在它的脑门上亲了一口:“老伙计,老叔的命就抓在咱俩手里了,咱们分分工,你负责找熊,我负责打熊。完事以后,熊胆是我的,熊肉是你的,怎么样?”
大黄摇着尾巴低吠了两声,好像在同意我的说法,我满意的拍拍它,正要起身往村外走却看到大黄忽然转了转脑袋,接着一个粗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站住,你要干嘛去?”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苏村长和腊梅从后面跟了上来。苏村长脸色铁青,死死瞪着我仿佛眼珠子能吃人一样:“真是一窝下的崽子,一个随一个!本以为你读了几年书能比那几个崽子强点,没想到你这个小兔崽子更他娘的胆肥!咋?拿着杆破枪就敢进山打白熊,活腻歪了!?”
我摸着后脑勺咧嘴一笑:“苏村长,我看着老叔咳嗽心里也难受,不想他再继续受罪了。别看我在城里念了十年书,可是以前学的那些打猎本事可都记得牢牢的,你就让我去吧。放心,我知道白熊难对付,能杀就杀,不能杀我就回来,肯定不给你惹事。”
听完这话,苏村长忽的笑了,随即叹气道:“我哪是怕你惹事,我是怕你出事!算你小子有良心,放心,我今天不是拦你,是给你送帮手来了。”
说完,腊梅往前走了几步,她也早就全副武装起来,左肩背了把短枪,右肩背了个箭筒,身上侧斜跨着一张木弓。摸着大黄跟它打了个招呼,大黄也开心的绕着她跑了一圈。
我皱皱眉头,有些不敢相信:“腊梅,你一个姑娘家……能行吗?”
苏村长轻哼一声:“你呀,远不如她。别看腊梅是个姑娘,上山打猎的本事在你们这代年轻人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没有她跟着,我才不敢让你个虎孩子进山!去吧,早去早回!”
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我让村长放心回去,接着和腊梅一起出了猎人村,进了大白山。
起初我还在发愁,打熊的同时怎样才能保护着腊梅。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苏村长说的一点没错,在上山打猎的过程中,腊梅绝对是个行家。两人并行,用不着我保护她,只有她保护我的份。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这趟进山我们却遇上了比白熊更加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