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爷等到李薇竹转身的时候,只觉得万籁都静,只有李薇竹亭亭而立,她的头微微低下,背脊却挺得很直,原本瞧出的复杂的情绪,现在都被她藏在了最深处,瞳孔只是黑漆漆弄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卸了妆之后,她的眼与谢家人更为相似了,面上还有细小的未擦得干爽的水珠,面若出水芙蓉,小巧琼鼻,那绛朱唇此时只是抿起,若笑起时自会回眸百媚有千种柔情生。与谢家二房的谢薇兰是并蒂双生,生得相似,在最美的年华灼灼怒放。
“你……”谢老太爷的声音有些干涸,茫然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是李薇竹,更当是……“谢薇竹。”他的声音极轻。
谢老太爷的三个字,让李薇竹身子微微一颤,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李薇竹再转过身子,对着众人说道:“这是我的模样,在场的诸位都应当是看得出,与画中人不一样。”
“怎么会这样……”那周夫人喃喃说道,失去了浑身力气,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坐在了地上。
热情的胖妇人连忙挽住了她,“怎么了,虽然现在天气暖了,但是凉气重,你有身子,万万不得如此。”
“我……完了。”声音里绝望的味道浓重的让人心颤,眼底也是沉沉死气。
“娘。”那个叫做招娣的孩子,跑上前,抱住了娘亲,无措地揽着她的臂膀。
秦嬷嬷的手帕恐怕已经干不了,她拿着手帕擦汗的手在颤抖,而旁边的李有泽已经不悦地看着她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人的模样怎么不一样?你这信是从哪里来的?爹娘看过了没有?”
李家三少爷难得聪明过来的发问让秦嬷嬷更是无措,“奴婢……奴婢,哎呦。”秦嬷嬷拍着脑袋,“我也闹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了,明明是老太爷的笔迹,怎么会出了这样的篓子?而且她也明明是老太爷收养的……这医术……”
秦嬷嬷还没有说完,谢老太爷就说道:“她……也说了这信是假的,不可能是李太医所写,她没有那通天的本事,这位周夫人所求的事情,只怕你们李家还要多费心了,而……这位姑娘与我谢家更是有些渊源,她便与我先行一步。”
李薇竹不装扮的时候,与谢老太爷就有三分的相似,现在卸了妆,就算是没有见过谢薇兰的,也瞧得出李薇竹与谢家的渊源,便纷纷附和着。
“走吧。”谢老太爷说道。
李薇竹的脚如同生了根一般不动。
她手中牵着的谢怀溯,摇了摇她的臂膀,“……姐姐?”
李薇竹看向了谢怀溯,她的隐瞒似乎并没有给他太大的影响,他见着李薇竹看向他,嘴角咧开更大的弧度,笑得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绚烂,“姐姐!”第一次的姐姐,是带着疑问和不确定的,第二次的姐姐,叫得快活极了。
因为他的亲昵让李薇竹的心也沉了下来,她捏了捏谢怀溯的手,对着谢老太爷说道:“走吧。”
谢老太爷沉默地递过幕帷,李薇竹一愣,原来刚刚谢老太爷让刘达能去买了幕帷,他大约猜到了李薇竹是不肯回谢家的。
李薇竹有些犹豫,她是决心不做谢家人的,但……此时依然做不到毅然决然带上幕帷,隔离这一切。
“带上吧。”他看出了李薇竹的犹豫,“如此,就多一个选择。”
薄薄的轻纱罩住了她的视野,让眼前的一切都带着朦胧的意味,唯有身前一小方的天地是清晰无遮掩的。随着她走动,裙摆隐隐绰绰露出了足下绣花鞋上的明珠。
李薇竹曾听过沈逸风说道,京都里的茶楼,萧然阁是清贵之极的,在东市附近,却闹中取经,山河万里屏风遮住了大厅的全貌。整个茶楼用的是修筑园林的法子来建造的,一处一景,雅间上的字都是不同的字体。
用的是侍女引路,春日里浅月色上裳,下身是酱红色如意飞云马面裙,让人见着便觉得春意盎然,万物欣欣向荣,侍女腰间缠着一块儿牌,黑底银钩写着的是她的名,木牌下还坠着银铃,让雅间的客人只要听到这铃声,就知道有人到来。
在李薇竹一行人最前面的侍女挽着浅红色披帛,走路时候轻轻悠悠飘荡着,还伴着清脆的铃声。
半晌之后,已经坐定,手捧着白瓷杯,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胎瓷,染红了她的指尖,只是李薇竹的面色却没有指尖的血色,白岑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