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楼顶上是瞭望台,现在不适合再做瞭望台用,因为这上面临时平铺了两层沙包用来防炮,四面垛口下的落差减少了一大截,在阳光下暴晒得热哄哄。
胡义手持小红缨那借来的曹长镜,趴在沙包为底的瞭望台上细致观察着酒站外围状况;酒站半岛北方外围是个宽度约两百米的扇形环绕开阔地,再之后是长长的扇形林际线,敌人的简单部署是沿着林际线从东铺到西,两端近河的半包围态势。
望远镜镜头里,树荫遮蔽了大部分细节,但胡义凭经验还是能够判断得出,敌人的部署密度明显疏松了许多,偶尔射击的轻机枪位由最早的三处变为两处,一定有兵力被抽出了这条半包围线。
望远镜持续观察着,胡义在思索,抽出的兵力有多少?被用作什么?最符合状况的可能是向上游迂回,再顺河下来,断酒站的后路,变成全包围态势。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鬼子动向的任何消息,看来鬼子是走南线了,现在应该是在遥远的无名村,或者已经过了无名村,正在转北奔袭大北庄的路上,面前的李有德部是要西进去跟鬼子汇合的,这是单独的进军路线,没有鬼子协同,判断完毕。
是时候了,胡义放下曹长镜,帽檐的卷曲弧度之下,那双细狭的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轻松。
胡义对李勇,是专业对非专业的区别;专业与非专业区别的一项,是攻守认定;李勇有三个连,兵近四百,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攻方,进攻是攻方的权利;胡义心里可没有什么攻守,想逃就是逃,想守就是守,想攻就是攻,兵力对比不是唯一因素。
离开瞭望台下到石屋三层,朝徐小下达命令:“去通知马良,从现在开始,他的一排解除隐蔽,朝下游北岸自由射击。”
徐小如蒙大赦,几乎是坐着楼梯滑下去的,对他而言三层这里是地狱。
一句话听得小红缨眼发亮,撇掉了女王的柳树枝,根本不考虑胡义要干什么,直接问:“能不能算我一个?”
“你还是歇这吧,朝下游河岸射击。”胡义顺手将曹长镜扔还在小红缨怀里。
“这么老远,他们基本都躲林子里不攻出来,我能打到啥?”
“打啥算啥!凭你那能耐,打不到人也能吓死人。”
胡义接着消失在楼梯口,小红缨无奈,起身到朝东的射击孔旁,拎着她的四四式卡宾枪静等,吴石头赶紧在射击位下方摆上个弹药箱,以供身高不够的某能人踩踏。
石屋二层,胡义命令废物立即去找李响,带两个基数榴弹(十六枚),汇合二排,做攻击行动准备。之后命令罗富贵,朝东,对靠近下游河岸的所有可见目标进行短点射。
罗富贵抱怨:“弹药可不多了,这里都凑不够五个弹夹,西边敌人攻出来咋办?”
“用不着你管西边了,敌人要攻也不会是现在。可有一样,不许糟蹋子弹!必须一个点一个点地短打,打到没目标就停。否则我就踢死你!”
于是,熊一般伟岸的机枪手懒洋洋地将摆在西面射击位的捷克式轻机枪撤下,换到东边,摆正两脚架,枪托入肩:“嗯……哎?老子钢盔在哪?一只耳,你个聋还瞎吗?不能有点眼力见!”
正在瞭望的一只耳慌忙离开观察位,四下里寻找钢盔:“这么远呢,咱又是石楼,打不着咱吧?”
“子弹不长眼是啥意思?打死你的子弹不一定是瞄着你的,不想想楼下那些倒霉鬼是哪来的你个缺!”
一声颓废的深呼吸之后,捷克式轻机枪猛然响了,声音震荡了整座三层石楼,连罗富贵自己的耳朵里都嗡嗡盲响,他那宽大厚实的肩膀在后坐力下只是轻度颤,两发,三发,停了几秒又两发……
机枪熊很快进入状态,无限专注起来,将一个个模糊的疑似目标挪入机枪表尺,稳扣扳机,他能感受到目标在他制造的弹道下仓惶地爬,一次次冲出枪机的硝烟很快弥漫开来,入了熊鼻,令他暂时忘记了倾家荡产的悲催,听不到弹壳三三两两清脆落地,意识不到现在他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机枪手,很嚣张,有主宰力。
本已零星的枪声再一次喧嚣开来,源于石楼二层的高位机枪点射和三层那支四四卡宾枪的偶尔冷射,东边的敌人开始盲目朝石楼还击,不久之后,酒站下游南岸也响起枪声,马良的一排隔河朝北岸方向射击,二十多支三八大盖的声音凌乱交错,敌人的还击频率迅速下降,下游伪军们破天荒意识到了武器性能的差距是什么意思,尤其这种远射情况下,并且是两个方向的火力交叉。
接近河岸的开阔位没有再敢还击的,要么狼哭鬼嚎地捂着伤口蜷缩,要么借着植被遮掩正在拼命朝林际线爬,他们不得不放弃对下游河岸的控制,对他们而言,大不了少一条进攻通道而已,而且幸亏没有利用河岸发动进攻,原来在对岸有九连的埋伏,看似防御弱侧其实是个大陷阱!
于此同时,二十多个灰色身影猫着腰窜下酒站东岸沙滩,接近水岸线之后开始顺岸向下游溜成一条行进线,最前边是拎着步枪的九连连长胡义,带的是九连二排,为了安全性和隐蔽性,在南岸一排的火力掩护下,借助岸基高度落差,蹚着岸畔浅水顺河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