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问我她是不是受到过‘可怕’的对待,因此我想……就连她的母亲也用好奇与探究的眼神看待她,对于她来说是不是‘可怕’。”
“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我很想回答:不是的。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您对她的爱与任何母亲对女儿的爱毫无区别。”
“谢谢。”
“我敢保证,我在这里不是要研究你们,至少我没有想过要研究您……我在这里是为了让您感到舒适一些。这个地方不是一座监牢,也不是什么残酷的地方,您不需要……我是说,把我们都当做敌人。”
——这个世界上有这些心理研究者看不穿的人存在吗?
虽然自己大概确实太紧张,表现得太明显。
“您不必要画出那条线,把我们跟您的家庭的分隔开。”
安娜的语速十分缓慢。
一直都十分缓慢。
她的每一句话都全无咄咄逼人的态度,神情并不恳切,也没有痛心疾首或者感到伤心的表现。她只是很平常地做出提议。
她很坦率。
沈睿也坦言:“我想我暂时无法做到,今天的意外……”
安娜感到理解。
“我们可以慢慢来。大家都很有求知欲,有些人大概不太擅长表达善意,不太懂得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但谁也没有心怀恶意。”
“我知道,我不该把事情想得那么可怕。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不是每一件事情背后都存在阴谋。”
安娜认同地点头,然后有些俏皮地笑起来。
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缓慢地说:“但我想说的是,您不觉得‘有求知欲,有些人大概不太擅长表达善意,不太懂得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共同点吗?”
她舒缓的语调仿佛带着魔力,让沈睿头脑空白。
“我们之间的……”
“不,不是我们之间,是您的女儿,我们的主角沈聪。我们的‘女神’asynjur。您觉得她不同于常人,可我觉得这里多得是跟她一样的人。”
沈睿的头脑没有转过弯来:“你是说……”
“一个孩子的个性形成与她从小的生活环境息息相关,您觉得她与别的孩子不同,可您忘记把她跟这里做对比。这里满是这样的怪胎,不是吗?”
沈睿哑然。
她从来……她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她非同一般的出身,我们……包括您自己,都觉得她不太正常。这难道不是一种思维的牢笼吗?”
“安娜。”
“不要去想她身上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去想想她身上有什么跟别人一样的地方。真的是不一样的地方吗?我敢肯定,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人也说过。”安娜将桌上的纸巾递给她:“您太紧绷了。您会把自己累垮的。我们要考虑的是怎么让她健康成长,而不是怎么让她成为一个‘人’,您是那样想的对吗?但我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值得被称为‘人’呢。”
沈睿才发现自己哭了。
安娜说的没错。
她太紧绷了,好像全世界都是女儿的敌人,他们都想证明她心爱的女儿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某种人造的奇迹,某种可以由人自由创造、塑造、改造的东西,某种将人推向神坛的造物。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关于女儿出生的秘密,保护着“与常人不同的”女儿。这种保护的态度才是最大的伤害。
因为在内心深处,她也认为,她的女孩并不是正常人类。
“介意我开始工作吗?”安娜问道。
墙上铁艺花卉的子母石英钟指示着两个时间。
一个是沈聪所在游戏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