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祯洗完澡,刚走到房门外,便听见屋子里传出悠扬的琴声。
竹屋扩建以后,罗问便从秦祯的房间搬了出去,跟善堂的孩子们住在一处,秦祯又住回了自己的房间,跟韩慎一同住在有露台的这处竹屋中。
如今秦祯也学会了抚琴,她能听出来,屋子里的琴声激越浑厚,暗藏着期许和祝福,而能弹出这样曲调的人,白虎峡中只有韩慎。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说道:“这三年里,你每年都会在我生日这天弹这首曲子送给我,当初我问你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你说还没想好,现在可是想好了?”
韩慎手停在琴弦上,截止了琴音,抬起头来看着秦祯,她的脸蛋白里透红,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一张脸又纯净又充满了诱惑。
韩慎喉咙滚动了一下,说道:“海灵。”
秦祯以为韩慎忽然叫了她的字,愣了一瞬,问道:“什么?”
韩慎见秦祯没明白过来,又解释了一遍:“这首曲子的名字就叫海灵。”
秦祯忽然觉得耳根子有些热,她又不是没读过诗词歌赋,不懂得琴棋书画里所藏的风花雪月——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专门写了一首琴曲,且以她的名字来命名,其中所代表的心思,在任意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里,都让人面红耳赤。
可韩慎不等秦祯说什么,又立马解释道:“我们二人也算是师徒,这首曲子的基调激扬畅快,与你的名字也甚是贴切,正是为师对你的期望,希望你从这岁起能一鸣惊人,扶摇直上,终有一天鹤唳九天。”
秦祯听了这话,耳根的热意立马退了下去,抱拳对韩慎恭敬一揖,说道:“那徒儿谢师父赐曲。”
韩慎见秦祯这番的客气,心中却又有些不是滋味,站起身来,说道:“好曲自然需要好琴来配,这把抱月琴今日就送给你,当作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走到秦祯身边,低头看着她,继续说道:“海灵曲的曲谱就压在琴下,希望有一天,为师也能听你弹出这首曲子来。”
秦祯抬起头来,看着韩慎,分明这三年里面她也拔了个子,可韩慎似乎冲得更高。
当初她捡到他时,她的头还能够到他的鼻尖处,现在却只能到他的下巴处,这种身高的对比,让她恍然惊觉韩慎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娇娇少爷了,他更像一个成熟的大男人了。
韩慎心里则在想着,这么娇小的身体,若要走上朝堂巅峰的位置,所要肩负的一切对他来说,会不会太重?不过好在自己会帮他承担的。
二人心里各有所思,屋子里一时静寂无声。
韩慎忽然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寂静,说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便是最后一堂课,你做好准备。”
秦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目视着韩慎离去的背影,心里面一时有些满胀,一时又有些空虚。
第二日黎明时刻,喔喔才打了第二次鸣,学堂里便已经坐满了人,等着韩慎来上课。
大家都有些好奇,昨日韩慎跟大家说今日是他的最后一课,可昨日韩夫子却没有给大家发放今日的讲义,也不知道今日上课要讲些什么,难道是全部脱稿讲?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韩慎也走进了学堂,且果然两手空空。
他在夫子的位置上坐下,便开始讲道:“俗话说,‘治天下之乱者,必以知人为本。’要成事,就必须要靠人,今日所讲的最后一课,便是用人之道。”
“《吕氏春秋·论人》总结有“八观六验”的识人之法,即:凡论人,通则观其所礼,贵则观其所进,富则观其所养,听则观其所行,止则观其所好,习则观其所言,穷则观其所不受,贱则观其所不为。秦祯,你来给大家解释一下,这段话作何解?”
秦祯站起身,说道:“这段话就是说,大凡衡量一个人要通过这几个方面来考察他:如果他显达了,要观察他礼遇的都是什么人;如果他尊贵了,要观察他举荐的都是什么人;如果他富有了,就观察他赡养的都是什么人;如果他听别人说的话,就观察他都采纳的是什么言行;如果他闲居在家,就观察他喜好的都是些什么;如果他学习,就观察他说的都是什么;如果他困窘,就观察他不接受的都是什么;如果他贫贱,就观察他不做的都是什么。”
秦祯回答完便又坐回了座位上。
韩慎继续说道:“《庄子·列御寇》总结了九种识人之术:君子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侧,杂之以处而观其色。又作何解?阿泉,你来回答一下。”
阿泉起身,说道:“这段话的意思是说:考察君子,就把他派到远方任职,来考察他是否忠诚;把他安排在自己眼前工作,来观察他是否恭敬;给他烦难的工作,来考察他是否有能力;突然间提出问题让他回答,来考察他的智商高低;交给他期限紧迫的任务,来考察他是否守信用;把财物托付给他保管,来考察他是否清廉;告诉他所面临的危险,来考察他是否有节操;让他喝醉酒来观察他是否有仪则;把他安排在男女杂处的地方,来观察他是否好色。”
阿泉回答完,韩慎点了点头,阿泉才又坐回了座位。
韩慎说道:“这些书籍你们都有熟读,我提到其中关于识人用人的片段,你们也都知道作何解,但这些都不过是纸上谈兵,所以,从今日起,我希望你们能将学到的东西用于实践,也能通过实践来加深你们的学习。”
“最后,我需要提醒一下,你们跟我学了三年的时间,与我有师徒的名分,与秦祯有同门的情谊,我希望你们今后,能记住你们的誓言,你们的命是秦祯救的,在你们找到自己一生的追求之前都必须奉他为主。”
“若有一日你们想要离开了,可以跟秦祯说开,去过你们自己的人生。但有一点是绝不可以发生的,便是你们中的任何人,都不可以用我所教授的东西,去帮助秦祯和我的敌人,否则,所有从白虎峡中走出的人,必定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阿泉、阿妍等从善堂中被救出来的孩子们都齐声回道:“是!先生!”
最后一堂课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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