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身处旧时的东宫,一俊雅无双的少年坐在白纱摇曳的凉亭里弹琴,琴声如泣如诉,可是她刚走过去,琴声便忽然变得凄厉无比,弹琴的少年也成了一堆白骨,他怀里还忽然多了一鲜红的襁褓。
见她靠近,白骨咧嘴一笑,说道:“母妃,您来看我和妹妹了吗?您抱抱妹妹吧,她饿了,想要喝奶了。”
她于是伸手将襁褓接了过来,却觉襁褓上滑腻腻的,她摊开手掌一看,满手都是鲜血,原来襁褓上也浸透了鲜血,所以才红得这样扎眼。
她再低头一看,襁褓里的婴儿也变成了一堆骷髅,她吓得惊叫一声,却不忍抛弃手中的襁褓,顷刻间,弹琴少年的白骨,襁褓里的白骨都在她的惊叫声中坍塌成了齑粉,好似在彻底粉碎她的期望。
只有耳边不停地回荡着少年的呼喊声,不停地呼喊着:“母妃,我好疼啊——”
俞娴雅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人挖了,也痛得难以忍受,她大喊了一声,从梦境里醒了过来。
大宫女细柳听见她的呼声,立马奔了进来,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俞娴雅从榻上坐起,随手抬起袖子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没事。”只是又做了噩梦罢了。
她对细柳说道:“你把那把妙山先生制的琴抱来给我看看。”
细柳听声去了里间,不一时便抱了一把七弦琴出来,递给俞娴雅,道:“娘娘,自从您得了这把琴便时常做噩梦,这把琴里是不是住着什么邪祟,要不奴婢那日拖人带去相国寺,请大师念念经,娘娘再看吧。”
俞娴雅正抚摸着琴底座上的“妙山先生”四个刻字,听了细柳的话,身体一滞,忙道:“我的噩梦与这把琴无关,不过是巧合罢了。”
若是真有什么古怪,也一定不是邪祟,她的鹿哥儿亲手雕刻的琴,怎么会有邪祟?
世人都只知道妙山先生制琴的本事是天下一绝,却不知妙山先生的手过了五十便犯了风湿痛,已拿不稳刻琴的刀了,而他这一手本事却传给了她的鹿哥儿。
说起来她这手上这把鹿哥儿制作的琴也是机缘巧合得来的。
三年前,她祖母俞老夫人七十大寿,京中许多世家大族和京官家眷都去拜寿,皇上特意开恩让她回了一趟俞府。
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她忽然见好几个夫人围着吏部尚书的夫人,听见她们谈论吏部尚书夫人新得的一把琴,她初时便没在意,快要走过的时候忽然听见那把琴竟然是妙山先生所制。
她一怔,忍不住便上前与吏部尚书的夫人多打听了几句,原来吏部尚书夫人的这把琴是益州下属一小县的县令送入京中的生辰礼。
可是更多的消息,比如制琴的人在何处,却是无从得知。
她恍恍惚惚回到宫中,没过几日,吏部尚书夫人就进宫来,将这把琴送给了她。
从那日后,她就坚信自己的鹿哥儿还活在世上,甚至派了人去益州打探,却打听到送琴的县令因为犯了事被关入了大牢,已经在牢中自尽了。
线索便自此断了。
这三年来,她一直没有放弃打探,只是始终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她的鹿哥儿就好似刻完这把琴,便人间蒸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