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闻亭丽频频失误,两场戏一直拍到七点多才拍完。
这边一收工,黄远山便黑着脸让闻亭丽在化妆间等她,可她自己旋即就被制片人叫走了。
闻亭丽在化妆间等了半天不见人,只好去茶水室接水喝,忽听里面有人说:“老听黄姐说闻小姐有灵气,今天看着也不过如此嘛。”
“我都怀疑是不是换人了,上回那场试镜比赛,可是连周曼如小姐都输得心服口服的,今天闻小姐在片场——啧啧,这种水平我们公司岂不是一抓一大把,凭什么非得是她呢?她闻亭丽可是一部戏都没有上过的新人。”
“现在压力最大的是黄姐吧,前头路过休息室,听见刘老板正对黄姐大发脾气呢,刘老板还说,假如闻小姐明天还是今天这个状态,他们会考虑马上换人,倘若黄姐执意留下闻亭丽,他们就连她这个导演也撤下去。”
闻亭丽白着脸杵在门口,一回头,不期然看见月照云站在自己的身后。
不必说,刚才那番对话,月照云也听见了。
闻亭丽难掩尴尬:“月女士。”
茶水间里的对话戛然而止。月照云没朝里头看,只温声对闻亭丽说:“闻小姐晚上有空吗?我想约你到外头走一走。”
闻亭丽满脸惊喜:“当然有空。您等我一会,我去化妆间拿了东西就出来。”
黄远山听见月照云要找闻亭丽,也有些意外,她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话同闻亭丽谈,见此情形,只跟月照云对了个眼色,什么也没说就放闻亭丽走了。
两人出来走到街边,月照云让闻亭丽在原地等她,自己朝街角走去,不一会就潇洒地开着一辆汽车过来了。她为了出行方便,一到上海就跟朋友借了一辆车,自己开。
“上车。”
闻亭丽愣了一下便高高兴兴上了车,迄今为止她只跟月照云打过几次照面,但月照云身上有一种幽默可亲的气度,让人很愿意与她亲近。
“月女士,我们去哪儿?”
“去大马路附近走一走?”
闻亭丽欣然说好。
汽车开动后,她试着同月照云找话题,但一个人的心境不是能靠假装就能掩饰的。尽管她已经足够努力了,却远不如平常那样健谈,车内几度陷入沉默。
“闻小姐生病了?”
月照云忽问。
“前两天有点伤风,不过已经完全好了,我脸色很差是不是?”
月照云微微点点头。
闻亭丽心里五味杂陈,她今天的状态相当不好。在戏里,该开怀大笑的时候她笑得很僵,该哭的时候她又完全收不住。
这种失控的状态连她自己都感到胆战心惊。
她拿不准自己这种低靡的状态还会持续多久,但她隐约觉得,这仿佛是不可控制的,像是从小就跟随她的某种天赋,陡然被老天爷收走了似的。
她为此体会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情绪更是一度低落到了极点。
还好月照云没有多问。闻亭丽并不想在这种时刻被人垂询和关怀,哪怕是月照云也不例外。
汽车不疾不徐地向前开着,慢慢开到了某个街口附近。
闻亭丽胳膊肘支在车窗上出神,不经意一抬头,就看见了远处一块硕大的霓虹灯招牌。
前方不远处就是大世界游乐场。
夜里的大世界比白天还要热闹,紫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映照着幽蓝天际,远看就像个变幻莫测的幻梦。
是梦没有错,她恻然地想,她的包里还收着陆世澄帮她弄的“大世界”长券,这梦就醒了。
她不记得那一天自己和陆世澄笑了多少次,只觉得小桃子的笑声犹在耳边。当时有多甜,现在就有多失落,她下意识将视线从那梦幻的霓虹灯上移开,以免双眼刺痛。
却听月照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们下车走一走吧。”
闻亭丽点点头,为了振作精神,她一下车就说。
“前面中央戏院旁边有一家店擂沙圆做得不错,我带您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