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闻言不由一诧,道:“太夫人年纪这般大了,竟还由着她五年便南下一次吗?江州离京城可远着呢,太夫人的身子怎能经受的住这样的颠簸。”
妙哥便叹了一声,絮絮叨叨地和璎珞说起振威将军府的事情来。
却原来这振威将军乃是大丰世袭的一种武官爵位,属一等将军,正一品。盛家的祖上,也就是太夫人的公公盛永跟随开国皇帝南北征战,大丰建国时便受封了这振威将军的爵。
振威将军属于功爵,这种爵位是可以世袭罔替的,并不随传承而降等,这头一代振威将军盛永出身草根,按说一跃成了一品将军也算人生圆满了,偏他在子嗣上却非常艰难,妾室一房一房的抬,子嗣却连个影儿都见不着,到快六十岁才得了一根独苗。
虽是庶子,可到底算有了后,当即便记在了老妻名下充做嫡子养大,盛永到也长命,活到快八十才病逝,彼时儿子盛志林也已弱冠之龄,这盛志林便是太夫人的夫婿。
盛志林是振威将军盛永唯一的子嗣,自然在父亲去后便承袭了爵位,成了新的振威将军,他也是争气,不仅生的容貌俊美,还文武双全,更要紧的是,竟还是个痴情种子。娶了当时镇北侯府的嫡长女也就是现在的太夫人楼氏为妻后,便一心一意的守着楼氏过日子,夫妻鹣鲽情深,连个妾室和通房都没有。
只这振威将军府好似注定了子嗣艰难一般,太夫人楼氏嫁进府八年才生下了长子,其后竟是再未有孕,老将军子嗣单薄,太夫人多次劝说夫君纳妾,老将军却只是不允,道其父纳妾良多,最后却也只得一线血脉,可见子嗣多少和纳妾并无关系。
唯今他已经有了嫡子,又何需要再纳妾,子嗣缘分到时自然便有了,无子嗣缘即便纳再多美妾也是一样。
楼氏感动夫君的一片情谊,后便渐渐不再提纳妾之事。楼氏独子盛松年十五岁便娶妻王氏,这王氏在子嗣上倒是个争气的,头一年便怀孕产下了一女。
虽不是男娃,可这在振威将军府当真算是天大的喜事了。王氏乃是川西路安州望族王家的女儿,婴孩一岁时王氏带着孩子回娘家奔丧,谁想竟遇上了当时的庆王谋反,彼时振威老将军手握重兵,庆王为得到振威将军府的支持便将主意打在了王氏身上,一番动乱,王氏虽保住了性命,那女婴却死在了战乱中。
不仅如此,当年庆王谋乱闹的极大,形势也一度极为险峻,振威老将军和小将军皆在那场战乱中为护先帝和彼时还是皇太子的皇帝送了命。
这下振威将军府顿时便绝了子嗣,王氏虽然保了命,可丈夫和女儿却双双离开了人世,她深受打击,几度痛不欲生欲自绝相随,好在关键时刻竟发现又怀上了身孕。
将军府上下欣喜若狂,不管王氏腹中是男是女,那都将是将军府唯一血脉了,王氏也强撑着养起了身子来。八个月后,王氏顺利产女,虽不是男婴,难免叫人遗憾,可到底算是留下了一点血脉。
本来大丰便有规矩,功勋人家绝了子嗣这爵位朝廷便自动收回,而没有嫡子,庶子继承爵位的则要降等承继。
像振威将军府这种情况,早在第二代承继爵位时便该自动降为二品将军府,可当时圣祖皇帝因怜盛永六十方得庶子,便下了特旨保全了振威将军府的爵位,言道庶子既记名嫡子又乃盛永老妻一手养大,便和嫡子一般,不必降等袭爵。
而到了楼氏这里,丈夫和儿子皆因保护先帝和太子而战死,先帝也下了恩旨,王氏产子则袭振威将军爵,若产女便招赘,待有了子嗣同样可再承爵振威将军。
故此太夫人楼氏和王氏便只守着孙女,等着这位孙小姐长大,可许是王氏刚怀这位孙小姐时忧思过重,伤心太过,怀孕早期颠沛流离没能养好的原因,这孙小姐自幼便体弱多病,用药养到了八岁到底没养住,再次让楼氏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王氏不堪打击,丧女后便进佛堂,吃斋念佛,心如死灰,轻易不出佛院一步。而楼氏更是愧疚满怀,总觉地是自己没做好,当初若是坚持让夫君纳妾,兴许偌大的振威将军府便不至于就这么绝了后。
因这愧疚,楼氏这些年每每都坚持千里跋涉回祖籍祭拜亡夫和儿子,任谁劝说都是无用。
而将军府的另一位主子小孙小姐却并非盛家的子嗣,不过是王氏娘家的小姐因容貌肖似先前去了的孙小姐,这才被养在了将军府中。太夫人虽然疼爱,可回乡祭祖时却也未曾带过她。
这也是为什么璎珞没在车队中看到其他主子的原因,璎珞听了妙哥的话不由有些唏嘘不已。一时间倒明白了太夫人瞧着严厉而不拘言笑的原因,家中无男丁,想必偌大的将军府这些年都是靠着太夫人支撑了下来,这一个府邸之中没些少年人,整日暮气沉沉,也难怪老人会偏清冷严肃一些。
想到这里,璎珞不由又想到了秦严,早便觉得他该是京城之人,而且身份定然不会低了,如今瞧来,能和一品将军府的太夫人搭上话,还能让太夫人给面子帮忙,想必她的猜测是没错了。只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那位太夫人瞧着并不好说话,也不知他承了太夫人的情是否允诺出去什么。
璎珞想着便瞧了眼一旁忙着将糕点收下去的妙哥,兴许她会知道那人的身份,一时想问,张了张口却又摇头一笑。
不管秦严是何身份,他那样的人原也不该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原本她还想着相帮两次扯点关系,以后说不得能多个靠山,多点底牌,可如今人家也帮了她两次,而且还为她欠了振威将军府的人情,算起来还是自己欠了人家的,既是这般,以后还是不见了的好。
她只愿这次回京后别再碰到他,各自相安罢了。既是这样,又何必再费心打听。
有时候不知姓名便会当陌生人轻易随时间遗忘,知了姓名反倒更易在心中留下烙印,想再忘掉却是难了。那人太过危险,即便他的危险在她面前已相对收敛了极多,可璎珞还是莫名觉得危险。
苏府车队那边,璎珞的马车坠下山道,顿时便陷入了一片惊慌混乱,苏景华趴在山道边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苏定文阴沉着脸,将跟在马车旁的车夫和护院皆捆绑了起来,这才组织了一队护院小厮亲自带着人沿着河道往下游寻人。
而苏家的车队却不好继续留在狭窄的山道上等候,一来山道危险,谁也不敢说还会不会有落石滚下来,再出变故,再来,路那么窄,也不好一直占着山道,堵了后来人的路。
故此苏定文带着人一走,杨福才便也领着其他家眷往前,先到码头上船等候着。
苏景华却死活不愿跟着马车往码头等候消息,非要跟着苏定文一路寻找,苏定文眼见他哭的泪人一般,想到生死未卜的三女儿,到底因宋氏的种种对璎珞姐弟有了些怜惜,便点头同意了。
他们这一找便是三日,将沿河两岸都寻了遍,可一起掉下山崖的两个丫鬟霜雀和霜草都寻到了,偏就找不到璎珞。
这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苏定文等着回京述职,走动关系,自不方便在路上多做耽搁,料想璎珞多半凶多吉少,便留下了一队下人并老仆朱管事继续在山中寻找,自己带着两个长随准备先行到码头于宋氏等家眷汇合后好先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