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澄顺着她的目光了一圈,却也是抿起唇角笑了:“太子向来喜欢做这些官样文章,别人瞧见还以为他多么的清廉呢。”
这兄妹俩正在说话,旁边却有两双眼睛盯着他们。夏侯炎望着郭夫人身边的那个女郎,她大概不到二十的年龄,相貌美丽,身形修长,体态优美,但是引起他注意的不是这女子的美丽,而是她那冰冷清澈的眼眸,那是让人终身难忘的眼睛,他低声地道:“这位小姐就是郭嘉吧。”
太子冷淡地望了一眼,点头道:“就是她,你瞧这张脸多具有欺骗性,我第一次瞧见,真的以为她不过是个平常的大家闺秀。”
夏侯炎一听那女子就是李未央,眼中顿时闪过耀眼的寒芒,他望着对方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只觉得她眼睛微微的挑着,眼尾线稍稍高于眉尾,外表似温柔、稳定与宁静,可他却出来,这女子的眉眼之间隐藏着很深的戾气。他定定地着对方,仿佛要将这女子的容貌在眼里,在太子描述了临安公主的死状后,他心底隐隐有着兴奋,这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他隐约觉得李未央是一个很地道的心术高手,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李未央突然有所察觉,一双眼睛向夏侯炎的方向扫了过去,夏侯炎心头一紧,立刻低下头来,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闪着寒光的眼睛。他心中不免想到,那双眼睛微微垂目的时候,仿佛柔和到了极致,然而她刚才一抬眼轻扫过来,让人冷飕飕的,仿佛针一样刺在他的心上,让他心中不免产生一种寒意。
太子低声道:“你擅长相面,怎么样?”他慢慢地回答道:“此女面相过于阴鸷,眉眼藏有厉色,无论是低首或是说话,都是一副沉思的模样,足见她外表越是温柔,心思越是狡诈,再加上行事不同于世俗,恐怕难以对付。”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
太子冷笑道:“若她那样好对付,临安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说到底太子还是对临安公主的死,耿耿于怀。
夏侯炎叹息一声,他很明白太子的法,若是换了他,也很难容忍亲生妹妹在自己的眼前死的那样残忍,他的目光再一次向了李未央,然而对方却已经转过头去,似乎对他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心道:郭小姐,我虽与你素无冤仇,但你既然是太子的敌人,那么只好对不起了。
李未央当然也在观察着周围的情景,她的目光落在了太子妃崔世燕的身上,这崔世燕今年二十多岁,姿容艳丽,品貌出众,做了多年的太子妃,气质上更加的多了一份雍容高贵。崔世燕见郭夫人,便微笑着走过来,她这一笑起来宛如春花绽放,立刻添了几分荣光,太子妃道:“郭夫人赏脸光临,有失远迎了,旁边这一位便是郭小姐吧。”
李未央淡淡笑了笑,施礼道:“郭嘉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面上的笑容更加的温和,她打量着李未央道:“久闻郭小姐气质高贵、端庄娴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光是这份气度便是寻常人家女子很少有的了。”
李未央从太子妃的面上只出了和气,却不出丝毫的怨怼,或者不满。崔氏是越西十大贵族之一,门第十分显赫,家中有二十三人在朝为官,崔氏的女子大都温柔美丽,娴淑高贵,是越西豪门尽相追逐的对象。崔世燕能做太子妃这么多年而屹立不倒,崔家的势力固然是很重要的,可是崔世燕没有几分心计也是坐不稳这太子妃的位置。
此时,旁边的太子侧妃卢霜也走了过来,她不过十*岁的年纪,肌肤如雪,双眉弯弯,一双黑眼睛晶莹剔透,粉红娇嫩的双唇微微上翘,显得娇俏美丽,身上更有一种卷气,她和太子妃崔世燕站在一起,两人都是出身名门,各有千秋,叫人几乎没办法转开眼睛。卢家同样是官宦世家,香门第,从第一代祖先开始,被越西历史记载者就有一百二十八人,这一朝更是贤良辈出,勋业灿烂,出了不少状元、进士、帝师,若非这卢霜只是一个庶女,恐怕这太子妃的位置,崔世燕未必坐得稳。
李未央的目光在崔氏和卢氏的身上略转了一转,便移了开来,不管是太子妃还是侧妃,她们两人对于郭嘉都是十分的警惕,但是这份警惕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这些出生世家的贵族女子,最明白什么时候该露出什么表情,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越是亲善越表明太子对郭家并无芥蒂,将来出了事,谁也不会怀疑到太子的身上。
正在郭夫人和太子府的女主人寒暄的时候,李未央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美人缓缓走了过来,她一身雪白的衣裙,身上披着紫色的薄绢,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脱俗,衣着如此,发髻也是十分的特别,头上不像其他小姐那样带着金凤珠翠的首饰,只是配着孔雀翎,上面有垂珠,垂珠随着她的步伐缓缓摇曳,更显得风姿卓绝,让人情不自禁生出爱慕之情。
所有人都向她望去,那正是越西第一美人裴宝儿,众人望了望她,又不由自主回头去和郭夫人身边风头正劲的郭家小姐相比较,只觉得比起艳光四射的裴宝儿来说,郭嘉的眉目之中隐隐透着几分清雅之姿,神情又是那般的娴雅、恬淡,一双墨色的瞳子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眼波流转之间让人心旷神怡,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情了。同样都是美人,这郭小姐虽然比不上裴宝儿,但郭家的权势非同一般,又有两个儿子手握重兵,比起艳光四射、极难讨好的裴宝儿来说,温柔恬静的郭嘉显得更受欢迎一些。
在这个场上,人人都是各怀心思。除了郭夫人、裴宝儿这两个中心,更多人的目光投向了旭王。元烈此时穿了一件仿佛和郭小姐配套的月白色长袍,周边还配着金丝,既华贵又脱俗,再加上颀长的身形,优雅的动作,俊美清逸的容貌,更显得丰神如玉,斯文俊雅。他一手捧着酒樽,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潇洒,随意搭配着他自身的气韵,仿佛磁石一般的吸引众人的目光。他见众人关注的眼神,不由淡淡一笑,那令人心醉神迷的笑容显得有几分懒洋洋的,尽管有着令天下女子都黯然失色的绝美面容,却有男子该有的英气与洒脱,显露出的却是罂粟一般的惑人。
李未央不禁感慨,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少的面貌,从一直隐忍在她身边的李家三少爷,到嚣张任性、不顾后果的元烈,再到如今这精明狡猾、让人敬畏的旭王殿下。李未央不禁觉得迷惑,眼前这个男子时而温柔,时而冷酷,时而无情,时而又痴心,要怎样才能将这截然不同的情形结合在一起?又自然而然、无懈可击,仿佛有许多副不同的面孔在她眼前展现。
到李未央,元烈微微一笑走了过来,郭夫人见到这种情形,特意转过头去和旁边的贵妇说话,明显是给他们留下空间。自从旭王元烈几次三番相助郭家,郭夫人对他的排斥也没有那么严重了,更何况在她来,元烈本就与她的女儿郎才女貌,站在一起也是赏心悦目,只是性情嘛,还有待考察。
此时元烈却没有想到郭夫人心中复杂的感受,他只是微笑着向李未央介绍这花园之中的客人们。李未央静静听着并不做声。
“未央,你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元烈笑着问。
李未央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在想,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元烈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道:“六年五个月零十八天。”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李未央在心头不禁感慨,初见时她不过是李府的庶女,满怀仇恨,一心复仇,在李府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而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少年,可是转眼之间他已经成为越西的青年才俊,王公贵族,炙手可热。不过他如今的局面也并非表面上去的那样简单,这越西之中众位皇子,或文或武,各个人才出众,背后都有强大的势力支持。皇帝久病不察,皇位之争早已经是如火如荼,元烈此时回到越西,孤身一人无权无势,皇帝再如何心爱这个儿子也不可能当众保护他,若他没有能力现在早已被那堆财狼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此时,太子拍了拍手,一群天姿国色的舞女进入了花园之中,仿佛盛开的繁花,绚烂了众人的眼睛。太子妃微笑道:“卢妃为大家特意排了一支舞蹈,还请你们欣赏。”
李未央了一眼那言笑晏晏的太子侧妃卢氏,面上不禁滑过一丝淡淡的笑容,听闻在太子府上卢氏十分得到他的宠爱,风头隐隐压过了太子妃,可是在众人面前太子妃却对卢氏表现得十分关爱,丝毫都不出半点的记恨。要么太子妃真的是与世无争,要么就是她心机深成,否则焉能从眉宇之间不出丝毫的破绽?
十八名身着白纱的舞女已经随着乐声翩翩而舞,舞曲十分的欢快,这十八名女子站立两侧,又有一名领舞的女子踏着碎步缓缓而来,她身上穿着一袭轻薄的白纱衣,和那十八名女子一样头上没有带任何的钗子,尽是乌发披肩,与白衣相映,对比强烈,美不胜收。领舞的女子走到台中,另外十八名女子在她身后聚拢成半圆,领舞女子将长袖散出,其余十八名女子依样散出,台上白袖翻飞,恰如广寒仙子在台中翩翩起舞,她们间或跳跃,间或浣衣之状,分明演绎的是女子在溪中浣纱的情节,随后白衣女子开了口,她的声音婉转,恍如黄鹂一般。她声音婉转清丽,唱起一只坊间十分流行的曲子,倒也环环入扣,就在此时,一曲箫音在耳边响起,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冰肌雪肤,白衣素袍的男子。
曲子唱得是浣衣女和情人离别的故事,这箫声……李未央一望,竟是晋王元永斜倚在桌旁吹起萧来,一曲带着满心欢悦和些许离愁的曲子,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李未央不禁感叹,她从未听过有人能将这小小玉箫吹得如此惊心动魄,这晋王出身皇族高贵,却如此清新脱俗,可见也是一朵奇葩了。
而晋王身边不远处的秦王元宏,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嘴角的笑容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他静静地坐着,浅笑着,仿佛在别人的剧目,那双深沉迷人如同黑檀般的眼睛,仿佛照出了复杂的讯息。对方如此的波澜不惊,反倒让李未央轻轻勾起了唇畔,秦王、晋王一向交好,好到甚至互换小妾的地步,那么他们又是如何待裴皇后当权的局面呢?是否也是借着纵情歌舞来掩饰自己的野心?
元烈笑了笑道:“你瞧这晋王元永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李未央只是微笑道:“听其箫声倒是个不慕权贵、淡泊名利之辈,上一次他当着众人的面将心爱的小妾送给了秦王,一则他两个关系非同一般,二则证明他心地良善,不愿正妃迫害自己喜欢的女子,若是换了当年的拓跋真,那小妾可能早就是一把黄土了。”
元烈却是冷冷的,温和而慵懒道:“晋王殿下一向孤傲,目中无尘,武功也不错,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丝毫不露,如今又总是喜欢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冰清玉洁、不识人间烟火的样子,依我有九成九都是假的,莫要连你也被他骗了。”
李未央不由得叹气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人家,每一次闯了祸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谁比你隐藏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