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尘慢吞吞的出了大厅,不知何时烟雨朦胧的水岸早已亮起了孱弱的灯光。他下了青石铺就的台阶,打着油纸伞嗒叽在街道上。
夜雨淅淅,灯笼飘摇。
街心,两个青衣人提着灯笼,打着油纸伞,像是木桩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柳尘走过二人身旁时,连看都没抬头看一眼。借着孱弱的灯光,他漆黑的双眸始终凝视着远方。
那是让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想起没日没夜的练习武功刀法,对于雪域,他有着深深的恐惧和害怕,却魂牵着一种割舍不断、血浓于水的情。
母亲告诉他,他出生在江南水岸,那是一个下着朦胧细雨的夜晚,陌上杨柳堆烟,杨柳堤上柳絮随风,很美,也很温馨……
可是这一切的美景,也就是在那个夜晚,如晴空霹雳一般,他的父亲惨死,他的母亲是在血泊里面生的他。
想起母亲的容颜,很柔美,很温婉。但随着记忆的尘沙,她柔美温婉的脸上忽然变得狰狞不堪,白发混乱飞舞,如同鬼魅一般,整个人撕心裂肺的咆哮。
咆哮过后,那枯瘦如柴的手,拎起棍子不要命的打他,如催命的厉鬼一般,催促他拼命练习刀法,打得他全身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二十年来,这种深深的恐惧一直萦绕着他,深入骨髓。
那是母亲源于心灵的痛,痛进骨子里面的恨,也正是这种痛和恨,让母亲坚强的活了下来,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望着杨柳堤上昏暗的云水天际,他的眼睛冷得可怕,纵然有情感流露,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沧桑?
明天么?云飞羽……希望这一切可以结束了,这样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他慢慢地穿过街心,那木头般站在街心的青衣人,突然迎上来,道:“阁下请留步。”
青衣人这么一叫,他就站住。
这人说话的态度很有礼貌,但弯下腰去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在他手中漆黑色的刀上,身上的衣服也突然绷得很紧,显然全身都已充满了警戒之意。
柳尘没有动,手里的刀也没有动,甚至连目光都还是在凝视着远方。
街道上除了烟雨窸窣的声音,万籁俱静。
过了很久,这青衣人神情才松弛了些,微笑着问道:“恕在下冒昧请教,不知阁下是不是今天才到这里来的?”
“是。”柳尘就这么顿住,好久才道。
他回答虽然只有一个字,显然还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说出来的。
青衣人眸子动了动,道:“请问阁下从哪里来?”
收回了凝视远处的目光,柳尘瞳孔收缩,望着手里更加漆黑的刀。
青衣人等了许久,才勉强笑道:“不知阁下是否很快就要离开了呢?”
“也许。”柳尘道。
青衣人道:“也许走不了呢?”
“也许。”柳尘道。
青衣人道:“阁下若暂时不走的话,帮主想请阁下五日之后移驾一叙,可否?”
“帮主?”柳尘道。
青衣人笑道:“在下说的,自然就是‘云湖帮’的帮主。”
这次他真的笑了,居然有人连帮主是谁都不知道,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但在柳尘眼中看来,好像天下根本就没有一件可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