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何小曼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讲究的台球室。
一个大大的空间里横七竖八放着好几张台球桌,没有专业照明灯,顶上装着几杆日光灯,来来回回滚动的球已经看不太清颜色,打球的人也不懂什么司诺克或者九球制,反正随便打,哪个球落袋了,一帮喇叭裤青年就大声叫好。偶尔球杆一个没把握住,在绿色的绒布桌面上划出重重的痕迹,也没人心疼,反正会有更新的痕迹将旧痕遮盖。
一如这个世界,破坏、重建,一边暮气沉沉,一边欣欣向荣。
何小曼走进去,清新的气质在这个破旧的房间里格外突出,立刻就有男青年向她吹口哨。
“水哥!”她径直走到凌水成跟前,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
旁边立刻有人怪叫:“凌水成你艳福不浅啊!”
凌水成正趴在桌上打算击球,一见竟然是何小曼过来,大吃一惊。在他眼里,何小曼就是隔壁人家的小黄毛丫头,从来没正眼瞧过的那种。乍然在这样的场合见面,才发现这小黄毛丫头竟然长得这么好看了。
“小曼,你怎么在这里?”
“我到科技学校报名,看到水哥,过来打个招呼。”一边说着,视线不由落向旁边的那位高挑姑娘。
这姑娘,很面熟啊!何小曼不由挑眉。
何小曼这眼神颇有些意味,在旁人看来,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活力,而在姑娘看来,这就是挑衅。虽然看上去还像是个学生,但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啊!
“你是谁啊?”姑娘也毫不客气,往凌水成跟前一站,那姿势很像是宣誓主权。
本来何小曼还只是觉得她面熟,等她一开口,朝天鼻子一掀,何小曼立刻就想起来了。这是第一百货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营业员朱福妹啊!她什么时候跟凌水成搅在了一起?
倒也好,这水反正是浑了,何小曼打算好好地搅个透。
“原来是朱福妹啊!”何小曼眉开眼笑,装作突然认出来的样子,“我是何玉华的侄女儿啊,去你柜台上买过衣服的,怎么就忘了呢?”
一听“何玉华”三个字,凌水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完全不知道朱福妹跟何玉华认识。
朱福妹是人家给他介绍的对象,虽然长相有些乏味,但身材倒还是高挑的,重要的是家里有些背景,在第一百货商店当营业员,工作很好。凌水成自己没有工作,就格外在乎对象的工作。
别看凌水成整天念着情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其实现实得很。他对朱福妹谈不上有多喜欢,论生动,肯定还是何玉华更能给他愉悦,但是,何玉华长得矮,家里穷,而且,工作还差啊。
只是真没想到,何玉华和朱福妹怎么就扯上关系了呢?
这脸色的剧变真真切切地落到何小曼眼里,敏锐地感觉到了凌水成的尴尬,这朱福妹和凌水成,关系绝对不简单。
果然,朱福妹一脸狐疑地问凌水成:“你怎么会认识她?”
凌水成还要强撑着潇洒:“小曼是我们家老邻居了,我看着她长大的,哈哈。”
何小曼才不会给他机会,笑道:“是啊,我们是老邻居了。说起来,我嬢嬢和水哥还是青梅竹马呢。朱姐姐,你和水哥什么关系啊?”
朱福妹竟然极为难得地羞涩了一下,瞥了一眼凌水成,眼角有些妩媚。
这样的场面,女生有天然的沉默权,你男生要是够有力,就该一把揽过女生,大声说“这是我女朋友!”
可惜,凌水成的力道全花在那些华而不实的表面功夫上了。
这是个选择。虽然何玉华不在眼前,但何小曼以温柔的逼迫,将凌水成逼到了死角。他必须作出选择。
“好啦,小曼还是小孩子呢,咱们别开玩笑了。”凌水成竟然试图蒙混过关,“小曼,快回去吧,这地方不是你来的啊。”
何小曼居然乐了:“水哥,我毕业了呀,和你一样在等分配工作呢,这地方我为什么不能来?是不是怕我看到你跟朱姐姐一起玩,回家告诉我嬢嬢啊?”
朱福妹顿时瞪圆了眼,转身望着凌水成,叫道:“你说说清楚,你跟何玉华那个矮冬瓜是什么关系!”
“我能有什么关系啊,我们邻居啊!”凌水成情急之下,终于做出了选择,向着何小曼跺脚,“小曼,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我什么时候跟你嬢嬢交往了?”
何小曼扬扬了眉:“好吧,那就是我搞错了。你又给我嬢嬢写情诗,又给她送西瓜,我还以为你想追求我嬢嬢呢。不是就最好了,我嬢嬢本来也不喜欢你,正发愁怎么拒绝你呢。”
“你……”凌水成气结。
何小曼吐吐舌头:“我是个小孩子嘛,搞不懂你们大人的事情,好复杂哦。祝水哥和朱姐姐白头携老啊!”说完,拔腿就跑走了。
白头携老个毛线啊!
哪个女人听说自己男朋友给别的姑娘写情诗还能淡定?朱福妹也不能啊,推开凌水成的手,大吼一声:“你滚开!”蹬着高跟鞋就向台球室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