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国王子如此景仰大周,陆重夕心内也生了几分骄傲,又与呼弥乾真说了些话,介绍了一些大周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长京自然是英杰荟萃之地,然江南的富饶繁华却更胜一筹,呼弥乾真一个草原出生长大的汉子,哪见过那么精致的生活,听得直咂舌。
然而临到寿康宫大门时,他看着眼前这仙境般的玉宇琼楼,却露了几分惆怅:“此地虽好,到底不是故乡。往年的时候,再如何也是要和母后一道过的。”
他这个母后,便是大周嫁过去的华阳长公主了。几十年过去,昔日的小公主已经成为乌雅国的太后,手下聚集了一批将帅谋士,权倾朝野。原本国君身亡,她由皇后成为太后,便该早立新君传承国祚,然早年立的王太子已经战死沙场,呼弥乾真又素来不受宠,至今乌雅国竟连个君主都没有,权柄落在太后与长老团手中,两边斗争不断,底下已断断续续出现了几次流血冲突。
呼弥乾真和长老团政见一致,对大周一直持友好的态度,在草原上声望又高,因而陆文湛对他也很是笼络。
陆重夕本以为这样一个男人,与母后定然是矛盾重重,未料听他口气,竟是很思念华阳长公主的感觉。
血浓于水,便是如此吗?因而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道:“华阳长公主若知道王子有这份心,定然十分欣慰。”
呼弥乾真愣了下,从记事起,每个人都称呼自己的母后为王后或者太后,他竟差点忘了,母后身上流着的,可是纯正的大周皇族血液。自己只是离家一段时间,便如此怀念故乡,母后远嫁他国几十年,竟是除了政事外,从不主动提起这个富庶繁华的故国。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1)”他轻轻念道。
陆重夕不料这草原汉子还会吟诗,而且还很应景,便道:“听父皇言,王子明年初春便可以回去了。如今既已在大周了,便暂且入乡随俗,与我们共同欢度除夕吧。”
呼弥乾真却是摇摇头:“方才那诗,是我母后练字时常写的,过去不甚了解,这些日子苦学汉语,倒是能体会一二了。”
洛文珺在前头走着,听了这话,脚步迟疑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宴会虽还没开始,寿康宫内已经很热闹了。人人盛装而来,口中说着吉祥话,一片和美景象。
皇帝后宫妃嫔众多,许多人除了一些必须出席的典礼仪式外,也就今晚能见到皇上,因而无一不精心装饰过,乍一眼看过去,真是金翠琳琅满目,脂粉香风扑面。连刘怀玉也戴了假发,精心化好妆,穿上颜色鲜妍的衣裳,与往常一样同几个交好的妃嫔轻声细语地交谈,看着也是一派喜乐。
谢柔云还没来,洛文珺与陆重夕一进来,众人便纷纷俯身行礼。
洛文珺客气地让众人赶紧起身,她举止优雅,笑容端庄而不失妩媚,几个年老宫人见了,私下便有些话讲,直道这贵妃看着简直是当年的杨夫人萧氏转世一般,难怪靖章王会对她这般亲昵。
“爱妃来了?”
入暖阁向太后请安时,陆文湛正好也在,见到洛文珺,自然是喜笑颜开。忙让她起身,道是有孕在身,便别在乎这些虚礼了。
太后是最重礼节之人,此刻也是笑吟吟地让洛文珺赶紧坐着。
陆重夕的个子比母妃要稍稍娇小些,跟在洛文珺后面低着头请安,这会儿洛文珺落座了,她也抬起了头。
洛文珺保持着端雅的笑容,不动声色地看着皇帝。
皇帝与太后相视一眼,双双竟都有些愕然。
陆重夕不知道母妃为何要将自己也化上这种妆,但洛文珺总归有自己的用意,于是面色如常地问安。
皇帝招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又对洛文珺笑道:“这是你的主意吧?”
洛文珺垂眸浅笑,口若渥丹:“臣妾觉得重夕这样,也很好看。”
“是好看。”陆文湛拉着陆重夕的手左看右看,不多时,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太后忙将重夕拉到自己怀里,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道:“这孩子也是越长越标致了。”
又抬头对珮楚道:“快去将哀家的羊脂玉项圈拿来,那个给宁国公主戴最适合不过了。”
珮楚忙连声应下了。
陆重夕大吃一惊,那项圈她曾在一次家宴上见过一次,款式虽简单,但无暇美玉价值连城,是太后当年的嫁妆,竟就这样给了自己,忙起身推辞。
太后道:“你莫与哀家客气,哀家觉得,那个项圈也就你戴最合适。”
这么说着,珮楚已经将项圈取了来,太后亲自给陆重夕戴上,顿时重夕修长的脖子间犹如环绕了一道月光,惹来底下女眷一片艳羡的目光。
皇帝坐在一旁看着,并不多言,洛文珺虽早有预料,亦是禁不住一阵心酸。
这档口,谢皇贵妃与卫国公主也来了,卫国公主素来伶牙俐齿,一见到皇上与太后便俏皮话不断,惹得两人哈哈大笑,众人也就没那么关注陆重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