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井,首先要花银钱。打一口井,少则三四吊,多则七八吊,甚至十吊都有可能。这对比一吊钱都能建间瓦房的消费水平,可谓是昂贵。其次是水质。井有咸井和甜井之分。所谓咸井,甜井,顾名思义,就是井出水的味道有咸,甜。人人都喜甜井水,而咸井水不止难喝,还不能浇园,即便用来洗衣,也比甜井水更易使衣服褪色。基本上,打出一口咸井,这钱基本就扔水里了,咦,还真是将钱给扔水里了,没差。
打井师傅们能根据地形地貌判断出打井方位,保证打出来的井一定出水,但不能保证甜咸。这必得等水打出来后才能知道。有时候,甚至一块地里,会有好几处出水。这时候,师傅就会问主家意见。可这师傅都不懂的事,一般人又如何能懂即便有那冲动的,做了选择,结果也是甜咸参半,没有规律可摸。
一般庄户人家,钱来得艰难,故花得也是小心。似这种花几吊钱博个享受,本分的庄稼人都是不会做的——受冻、排队、担水,这都不是事,只有乱花钱才是大事。
李满囤没想到他女儿口气这么大,一出口就是打一口井,但想到女儿才刚六岁,便即又觉得情有可源。出生牛犊不怕虎嘛!
“咱家钱不够。”李满囤耐心地与红枣解释,以免她以为打井是件容易的事。
“不算材料,只打井师傅,一天的工钱,就得一百文了。”
这确是不是一般的贵,一般的短工,农闲时一天就30文,农忙贵点,也才50文。红枣明白了,想有井,还是得先挣钱才行。
没钱打井,那便就先放着。拣眼下有钱干的事关心吧。红枣想得开。
“爹,咱房子建这里吧!”便即指着宅地上最远离黑泥塘的东南位置建议道。
红枣实在不想住在那个黑泥塘边——不说别的,只说这夏秋两季,一般塘水里生出来的蚊虫,就足已让红枣望而生畏。何况,谁知道,水里还有没有其他虫,比如蛇。
李满囤见状倒是点头赞道:“不错,就是这里。”
宅地西侧的路既然要连河岸已经打进围墙,那么便即只能在东南方开门建房。至于,其他地方,当然是种植了。
“这边,到这边,都是菜地。”
“塘边这块坡地,就种百合。”
看着李满囤胸有成竹的规划,红枣明白:她爹,就是个种地控。
“还有,咱家这块旱地尽头那片林子在的山头,因为小,统共不到六亩,至今,还闲着。”
“我想买下来。虽然也得一两银,但咱们能种姜,种百合。”
“怎么算,都不亏。”
何况,买地的一两银,就是卖姜得来的。
红枣没想到他爹没钱打井,却有钱买地。正琢磨,怎么继续说服他爹打井,便即听到他爹说:“这买地,可瞒不住爹。”
李满囤老实了一辈子,实在不会撒谎,何况,还是要对他爹撒谎。
“但若不买,我又不甘心。”
“这么好的生钱法子。”
红枣理解他爹的纠结。好容易得来的挣钱门路,没人想拱手让人。何况,刚刚的分家,也伤了李满囤的心。
这种时候,李满囤还能纠结他对他爹的隐瞒,而内心不安。可见他爹,着实是个好人。
既然这样,红枣想,她还是成全他吧。再何况,俗话说的好,家有金子外有秤。自己家将来若真是发了财,但若没得一个合理的来源,也不好拿出来使。
“爹,”红枣决心彻底地推李满囤一把:“咱家马上盖房。”
“房梁的木头,你自己砍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李满囤随即想到自家盖房,少不得他爹和他兄弟帮忙。到时,他们一进林地就能看到姜。
除非,他把姜全部拔掉!
拔青苗毁田,那是庄稼人的大忌,即便连想,都是罪过。
李满囤甩甩头,似要甩出脑海里魔鬼。他终是下定了决心——他爹虽然偏心,亏待了他,但他却不能因为亏待,就变成魔鬼。这么多年的苦都熬过来了,他不能赶现在犯错,坏了一辈子的德行。
德行,可是一个人的根本。
李满囤想明白了,再看女儿。却见红枣好奇地东张西望,不停地问王氏:“娘,咱盖房,得多少木头”
“咱地里的树够吗”
“不会砍我的果子树吧?”
似乎,刚刚的一句,只是随口之言。
呵,李满囤自嘲自己刚想多了。瞧王氏一幅皱着眉头随口敷衍女儿的样子,便即知道刚她虽听懂自己的困扰,却还没得应对之法。所以,刚,是凑巧,只是凑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