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得人影同落梅院的茜纱窗融为一体,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般,除了偶尔眨动的睫毛,陈蓉整个人看不到一丝生气。
在她脚下伏着的女子如小兽般蜷曲着身子,双目紧闭,像是熟睡又像是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月倚西楼,袁尺素才悠悠转醒,惺忪的眸子微微睁开一条细缝,仿佛闺房中酣梦初醒一般,然仅仅一瞬,她便睁大了眼睛。
“清醒了?”陈蓉目光依旧望着窗外破败的庭院,木着声音问道。
袁尺素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发生了什么,陈蓉……她服下弃忧竟然还会恢复记忆,不仅恢复了记忆,她……她将自己掳走了。
“你想要干什么?”袁尺素支起身子仰望着陈蓉,忽然觉得这样的视角很是可笑,不久之前,她也曾居高临下过,那时候的自己以为这个讨厌的女人再也不可能凌驾于她了……
“风水轮流转,世事难料,是不是?袁大小姐。”陈蓉像是看透她的心一般,朱唇微启,“你也不必惊慌,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换做是我,我也会……从小时候开始,我们就注定是敌人,你死我活这种事不正是女人的战争所必备的吗?”
“你……你什么意思?”袁尺素有些懵,她以为的陈蓉会怒目相向,会杀气腾腾,可是都没有,她在说什么,想表达什么?“我听不懂。”
“我是说……”陈蓉转身抬了抬下巴,一双秀目却微微垂下,看着袁尺素的头顶时有种漫不经心的矜贵,“你命不太好,从前我是天子钦定的太子妃,后来我是文惠帝名正言顺的皇后,而你总该是下跪屈膝的那一个,如今,虽然我家破人亡,却还有能力摆布你,你说——你是不是命太不好了?”
“五十步笑百步,陈蓉你除了可以对着我耀武扬威,还能如何?行之哥哥终究还是娶了南夏的公主,不是我,但也不是你!而我至少还是清清白白的将军府大小姐,你呢……弃妇?还是一个本该死去的人!”袁尺素费力的仰起头,把她所能想到的挖苦和痛处尽数倒了出来,看着陈蓉眼睛里风起云涌的变化,没来由的扯出一抹嘲讽笑意来。
“我和你自然不一样……”陈蓉长睫如蝶翼,开合间黑如点漆的目色变化莫测,却看不出半分情绪,笑了笑,“你的行之哥哥恨我,是因为爱过,爱之深责之切……所以他从未对你发过脾气不是吗?你以为这是疼惜么?若是疼惜,又怎么会允许我轻易将你带走……而以他摄政王如今的权利,想要在京城找到你何其容易,须知道我并未刻意躲藏……可是这天都快亮了,街上静悄悄的,实在是令人心焦啊……”
未及说完,袁尺素尖叫着打断了陈蓉,她双手抱头埋在膝间,有些事就像是悬在心头的尖刺,一旦说破,便会扎入血肉,那种痛是明明知道却不肯接受的,于是连最后一点幻想都破灭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陈蓉柔弱无骨的指尖拂过她的秀发,像是慈爱的母亲对自己孩子做的那样,只是如果袁尺素抬头,就会看见那一双美丽惑人的眼睛里冰冷的如同寒水潭内的浮冰,“可怜的孩子,是梦终归要醒的。”
而自己,不过是在帮他们将美梦撕碎罢了。
“别碰我——”袁尺素挥开陈蓉抚摸自己的手,用手撑着地面向后倒退着,直到后背抵在柱子上,“我恨你——如果没有你,一切根本不会是这样的!我会接受家族的使命被指婚给行之哥哥,而我袁家手握重兵,苏澈根本无法撼动,更不会有后来的北荒流放,先皇不会暴毙,你陈家也不会遭此浩劫,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的存在,你是所有祸事之源!”
陈蓉听她尽数说完,益发抬高了下巴,“是吗?”声音很轻,却不带一丝柔软,反而有种压抑着怒意的冰冷。
袁尺素像是突然被人扼住喉咙,难以呼吸,她双手紧紧扣住地面,只觉脖颈额角一片汗湿,再想开口,却无论如何努力都说不出半个字来。
陈蓉瞳孔散出微微猩红,毫无预兆的伸出五指,慢慢收紧,空气中传来骨骼发出的“咯吱”声,十分渗人。
袁尺素反抓着陈蓉的手背,想要让她松一松脖颈上的力道,然而却如螳臂当车一般,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起来,感官也跟着变得迟缓,只觉得周身轻飘飘的悬了起来,卡住自己脖颈的女子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陈蓉手腕收紧,将袁尺素整个人凭空提了起来,看着她从痛苦挣扎到渐渐放弃,直到怒意渐渐褪去。
袁坚被陈蓉一掌重伤,一是未曾防备,二是陈蓉掌法诡异,导致其被一击即中,如今堂堂威武大将军被一女子一招打的数天不曾下床,他心中的简直愤懑滔天。
穗香跪在袁坚床前,眼圈红红的,“将军——求求您,救救小姐——”
“救她?如何救?贱婢,本帅还不曾找你算账,你帮着她偷了京畿布防图,坏了本帅大事!愚蠢至极!”袁坚仰卧床上,听了穗香的话,心中怒火更甚,如今他被苏易各种防备,朝中本来的亲信不知从何时开始都在离心,现在又卧床在家,朝中风云莫测,自己简直步履维艰,哪里还顾得上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袁尺素?
以往他总还觉得苏易对自己这个妹妹有几分情意,他日图谋大事的时候,是一份助力,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个没用的棋子。
正说话间,门口有小厮通报,“将军,摄政王殿下身边的玄爷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