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声音一滞,突然不知该如何说。其实,最初在听到蒙跖还活着的消息,徐子陵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带蒙跖回去,恢复他的记忆,让所有担心他的人放心。但是,在听到石青璇的一番话后,徐子陵却有些许动摇,是尊重蒙跖选择,还是依旧我行我素?徐子陵从来没有面对这样两难的选择。
蒙跖看到沉默不语的徐子陵,笑道:“有时候,不必做出选择,因为我们心中早就有了决定,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不是吗?”
师傅纵使是失忆了,说的每一句话还是那样振聋发聩,发人深省。深吸一口气,徐子陵用他那浑厚又温柔的声音坚定道:“师傅,正因为你是我的师傅,所以我尊重你的决定!”话毕,徐子陵深深的看了一眼蒙跖,不在说话,慢慢离开。
“呼”蒙跖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蓦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低声道:“是你在逃避吗?”
山西,太原。
秦王李世民静静的站在自己的书桌旁,右手握一杆毛笔,笔头色泽紫黑光亮,挺拔尖锐而锋利。只见李世民全神贯注,右手如重山压下,但却又行云流水,下笔一气呵成。“啪”将毛笔扔在桌子上,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自言自语道:“保重!”宣纸之上写着四个字——壮志凌云!字体雍容和雅,圆劲遒丽,似流溢出一种虎步龙行,豪放不羁的英武气概。
就在前几日,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联成一气,齐声指责自己的不是,认为自己因眷念旧情,在蒙跖死后,没有抓住机会对寇仲、徐子陵两人痛下杀手,致两人愈加两人坐大,父亲李渊不知是否受新纳的董妃蛊惑,竟也站在李建成、李元吉的一边,今自己欲辩无从。如今,自己兵权已失,甚至难以走出秦王府。
“唉,子陵兄,你我二人虽立场不存,但世民却将你引为知己,如今,却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昨天,徐子陵孤身一人在成都独尊堡之事,已经进入李阀上层耳中,李建成、李元吉决定不惜任何代价,要在独尊堡杀掉徐子陵,顺便一举拿下四川,打通李阀与江南的路径,寇仲远在江淮,难以支援,徐子陵这回只怕难逃此劫。
东宫,有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后花园。
一位身穿太子袍服,相貌与李世民有五六分相似,身材也与李世民相若,只是脸孔较为狭长,亦欠了李世民凛然的正气,但双目神采逼人,绝非等之辈。正是太子李建成。另一位面貌有三、四成与李世民相似,但体型比李世民更骠悍魁梧,眉目间也多了李世民没有的阴惊狠毒之气,所以他虽算长相英伟,但总教人看不顺眼。这人便是齐王李元吉
李建成在院内慢慢用手在枣树上折下一枝长满荆棘枝头,左手使劲一抹,尖细如针的利刺纷纷落在地上,冷声道:“办好了吗?”
“嗯。”李元吉看着地上的棘刺,淡淡道,“薛万彻带领长林军已暗渡大巴山。”
“不。”李建成忽然摇摇头,“你去!去亲自作镇!我要看到徐子陵的人头。”
李元吉气怀正胸,道:“好,我这就去!”
成都城,独尊堡。
“这里、这里。”管事指着门前的灯笼,急道,“歪了、歪了。”
两个站在旁边的下人立刻拮据的又爬上梯子,动手整理。
“准备好了吗?邀请的人都来了吗?”解晖看着派出去的使者正色道。
“除秦王李世民外,都已在路上。”
“嗯?秦王为何不来?”
“传说,被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所陷害,被幽禁于天策府。”
解晖深邃的眼睛看着窗外越发变冷的天气,道:“要起风了。”
成都城外,幽林小谷。
蒙跖踩在这片土地上,看着四周如画的风景,不由沉醉于其中,纵使来过多次,但是,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有时候幽林小谷像一位素颜美人,静静的站立在这里,流露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有时却又像一位浓妆淡抹的艺女,在这里自娱自乐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或是跳舞或是弹琴;
“怎么?”石青璇虽然冷淡却还有一丝期盼的声音依旧从后背传来,只是这一回却多了愧疚,“今天会来这里。是来责怪我将你没死的消息告诉徐子陵吗?”
蒙跖苦笑道:“没有,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么件小事便来责怪你,只是今天我忽然发现自己很懦弱。你说是吗?”
“没”
石青璇还未说完,蒙跖却又道:“或许我并没有失忆,我只是在逃避,逃避一些事情,所以我不愿意清醒,只想做我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也许是林水生也许是张水生。”
石青璇看着背向自己的蒙跖,却不知该说什么。一个人是否真的愿意变成另一个人只有自己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自己才能将自己解放出来。
“或许,原先的我是这样一个人,心中住着一个与林水生一样的人,但是却也只是每天想想而已,却无论如何都变不成,外表做着自己看似自己喜欢的事,其实却也不过是被自己所骗,活在谎言自欺欺人中。终于,有一件事彻底打击了我,使我不敢面对自己,假装自己失忆,放出藏在心中的自己,其实也不过还是在欺骗自己。”
石青璇不知为何感到一股悲哀,忽然有股冲动将眼前这个人的心打开,看看他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前的他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同时,也在蒙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个自己最亲的人——石之轩。
忽然,石青璇眼中滴下了莫名的泪水,自己这一生有一个最亲的人,最后变成了疯子。一个或许也会是自己最亲的人也要走向另一个人的结局吗?
“我不想,我不想这样。”石青璇双手按住自己的脑袋,呢喃道。
“青旋。”蒙跖声音逐渐苍凉道,“我还是我吗?”
良久,身后听不见任何声音,蒙跖转身一看,石青璇早已不见,只能依稀的在泥土中看见刚刚那滴下的泪水,染湿了泥土,打落了小草。
“什么时候,我才是我?”蒙跖看着脚下那一摇一摆的影子,好似逍遥无为,纵天飘仙,实际却一直被自己所束缚,如同绑在柱子上的牛羊,在怎么走,还是离不开那段范围,“你能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