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弓弦被拉到极致,陡然间,弓弦“嘣——”的一声断裂,只听得一个怒然满带杀意的声音冰冷的响起,重重砸在地上,让人的神经为之一凛。
“放箭——”
就在在场的吴江县百姓脸色灰败,等待着迎接生命的最后一刻时,另一个冷冽如寒冰的声音同时响起,虽从远而来,却是掷地有声,更为震撼。
“锦衣卫韩振在此,谁敢妄动!”
话音一落,原本即将要飞出去的利箭似乎顿时被凝结一般,只见在场的人皆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转而看去,举手间更是多了几分胆寒。
锦衣卫指挥使韩振这个名号,放眼整个大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怕便是街头巷尾的妇人和孩童闻之都会噤声不敢言语。
毕竟,这位指挥使不仅是执掌锦衣卫的天子亲信,更是未来能承袭爵位,成为手持“丹书铁券”的大兴唯一异姓王。
而他素日里杀伐决断的行事作风,也从来不负那“冷面阎王”的称号,敢得罪他的人,还从来未见过。
眼前的场面似乎一瞬间被停滞了下来,随着马蹄声渐渐靠近,只见一个挺拔而冷冽的身影高坐马上,逆光而来,在他的身后,同样整齐的行着身穿黑衣的男子。数十匹马的铁蹄榻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可怖的声音,这一刻,眼前重重的身影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来一般,只这气势,便已敌得上这些泡在富贵温柔乡里的臬台衙门兵。
眼看着来人渐行渐近,当提灯的光芒氤氲在一起,照耀而去,落在这些身影之上,一看清为首之人的模样,就连满脸杀意的臬台储胤也不由脚下一晃,渐渐泛白的嘴唇微微颤抖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周身的空气渐渐冷凝,座下的宝马似乎不耐这般的寂静,脚下轻踏间,不由打了个响鼻,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为白雾,渐渐消散。
坐在马上的韩振神情漠然看不出什么来,可那眸中的不容反抗却是足以震慑众人,只见他悠然地拉了拉缰绳,随意地环扫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储胤的身上。
“若是放下兵器,尚还有活命的余地,若是不放,那便是要造反了。”
韩振的声音低沉,却让在场的人都不由手中一颤,犹豫间,都不由地彼此看一眼,下一刻,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都渐渐放下手来,手中的兵器似乎随时都会被他们抛之低下。
于他们而言,无论是储胤还是韩振,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可两相权衡下,若是违背储胤的命令,他们尚且还有一命,可若是违背了韩振的命令,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储胤看到周围手下神情的松动,当即怒火中烧,他很清楚,今日一旦让韩振带走这些流民,那他的仕途便真的是走到尽头了。想到此,他的心陡然一沉,双拳猛地一攥。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
锦衣卫如何?义王府又如何?如今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即便是死了,他也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搪塞。
“胡言乱语!”
陡然扬起的怒喝之声让众人为之一愣,不由将目光移向储胤,只见他毫无畏惧地指向马上之人道:“锦衣卫指挥使韩大人早已半月前离开杭州,前往苏州府,你竟敢冒充朝廷钦差,其罪当诛!”
话音一落,在众人都云里雾里,一时不知究竟谁真谁假时,便见储胤已然怒到极致般,转身从手下手中一把夺过弓箭,搭弓上弦,只听得“咻——”的一声,那一只羽箭便如疾驰的闪电一般,直直朝那高坐马上之人飞去。
就在众人神经不由紧绷,目光随着那支箭看去时,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瞳孔一扩,仿佛做梦一般。
储胤从前也曾在军中任职,上过疆场,无论是速度还是臂力,自然都异于常人,若无意外,只这一箭,不论换成在场的任何人,只怕都早死在马下。
可让在场人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那马上之人却是在储胤出手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取过马上挎好的弓箭,二人几乎同时将箭放出,而当那两只厉然的箭矢相遇之时,那人的羽箭却是足足贯穿了储胤的羽箭,直直朝他飞去。
许是速度太快,又或是储胤从未这般输过,只见他一时白着脸愣在那儿,那箭矢急速地飞过去,几乎能听到轻微的声音下,那箭矢划过储胤的耳垂,“嘣——”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发出震颤的余音。
而下一刻,储胤的耳垂顿时殷红蔓延,那血水渐渐凝成血珠,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肩上,红成一片。
“不可能,不可能——”
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臬台大人此刻脸色灰败地站在原地,嘴唇翕合间,只呐呐念着这三个字,在场的人都震惊了,俨然如看神祗一般,转而看向那个逆光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人。
“我北镇抚司的箭,从不是旁人能比的。”
男子的话音冷冽而不可一世,可即便如此,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出声嘲讽。
因为只刚刚那一箭,便足以说明一切。
几乎是同时,臬台衙门的兵面面相觑间,都不由手中一松,将那从不敢轻易离身的佩刀扔到了地上,随着一声又一声响起,储胤脚步一颤,在亲随扶住他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大势已去了。
“我等皆是听命于臬台大人,求韩指挥使恕罪,饶了我等性命——”
眼看着身边的下属一个又一个的跪下去,卑微而胆寒地乞求着那个马上的人,储胤眼一翻,险些未倒下去。
而就在这时,那数十个被抓来的吴江县百姓也都明白过来,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是能救他们的。因而他们丝毫不再犹豫,当即冲上前去,直直跪在韩振的马下,将头深深叩在地上乞求道:“钦差大人,求您救救咱们吴江县的百姓吧,吴江大堤决口,沿堤的房屋农田尽数淹没,数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可官府却无人来管,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无可奈何只能来杭州府讨生活,却是被官府以寻衅滋事为名抓进牢中,如此行事,天理何在?求钦差大人为我们作主——”
话音落尽,眼前这些憨实的百姓皆叩头不起,仿佛于生命的尽头抓住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可能般,既忐忑又怀着几分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