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不见,村子里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静静的,透着股安宁与祥和他的家在村东靠北的角落里,很僻静这几年家境好转,父亲请人翻新了围墙,所以庭院看着很整齐,朴素中透着兴旺
院子门都敞开着,今天好像是有客人在离得老远,李旭就看见家里边的灯光他轻轻跳下马,准备从侧门进家上次他回家养伤,一些以前从来不肯到家中小坐族内长辈走马灯似的来访,不是想将自己的子侄塞进军中当官,就是想打些秋风走那些虚情假意的笑脸至今想起来,还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旭子今天不想和他们应酬,只想和自己的家人坐一坐,听听母亲的唠叨,看看父亲的花发
院子里边的喧哗声很大,很多人,正唠着家常向外走李旭加快脚步,将战马和自己都藏进院墙的阴影下乡村人家省,院子里舍不得点太多灯笼,所以他也不用担心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咱们李家能有今天,全亏了大木伯养了个好儿子!”一个声音从院墙内传来,客套中带着羡慕是长房的若木二伯,旭子记得此人当年此人为了替族里催香火钱,越到年关越要来堵李家门口
“可不是么,眼下这十里八乡,提起李大伯,哪个不晓得他老人家福气大,造化大旭子这么年轻就封了伯,拜了将,以后还不是得封侯,封公大木伯啊,您老将来说不定也能被皇上赏赐,封个什么乡侯县侯的呢!”说此话的人应该是三房的峻木叔,除了打秋风,他很少上门的,最近怎么有又空闲了?
“嗨,旭子那孩子是运气好你们别夸他,将来再有出息,还不是咱们李家的晚辈!”父亲的声音也传了出来,隐约带着股自豪
“话不能这么说,还是他大木伯教子有方咱们上谷李家蛰伏了这么多年,此番终于扬眉吐气了他大木伯,您别在乎钱,差多少族里边补县令大人放下话了,趁着还没上冻,一定要把忠勇伯的府邸给完了工完工的时候,他老人家要登门给您道贺!”又一个带着酒意的声音传进了李旭的耳朵,那文绉绉酸溜溜的调子,除了族长大人外别人还真说出来
“不用,不用县里给拨了不少前几天,旭子的亲兵又押了些缣布和肉好回来,说是皇上赐的有个姓慕容的将军还捎了话,说如果不够,叫我随时给军中去信我核算着,用到新宅子完工总也够了”父亲忠厚地笑着,亲切的感觉一如既往
“弟兄们已经把我的财货送到了!那爹应该知道我已经辞了官,怎么没听他跟人提起?”李旭站在阴影里,心里充满了诧异
“缺什么就说,包在我身上!咱们李家这么多年就出了一个贵人,他的府邸怎么着也不能修寒酸了,让别人笑了去!”族长大人打着酒咯,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不缺,不缺!旭子总是向家里捎钱,我一直攒着没花眼下就算请人描了梁,漆了门窗,还是有些富裕呢!”父亲跟在一众客人身后,骄傲地从门口走出来,萧瑟秋风中,老人的腰杆挺得笔直
“爹在维护我的颜面,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丢了实缺”李旭忽然觉得鼻子酸酸地,有股东西从眼里向外涌
我不是在为自己博功名站在自家院墙的阴影里,李旭终于知道马上取功名的全部内涵他不是为自己在战斗,也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奋战父亲、母亲、舅舅、忠叔,所有关心着他的人,都一直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他站在院墙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父亲送所有客人离开不敢出来跟父亲见面,也唯恐两匹战马发出任何异常响动
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家其实,从他当年离开的那一瞬,过去的生活,已经成为了过去他已经长大了,该负担起自己对家的责任他不能再向小时候一样于困难和压力面前退缩、逃避,因为在父母眼中,他已经是这个家的梁柱,是最令他们骄傲的儿子
在院墙的阴影里,李旭终于彻底长大
他牵着马,慢慢地向村外走皇帝陛下的车驾正沿着运河南行,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我好像听见了马蹄声,是旭子那匹黑风的!”张李氏挑着盏灯笼走出屋门,迎住正在关大门丈夫
“我也感觉怪怪的,好像旭子回来了一样不过那慕容将军的亲兵说,旭子被皇上调去公干了他怎么有时间回家来?”老李懋吹熄灭院子里的灯笼,顺手接过妻子手中的那盏,然后与李张氏互相搀扶着,向正房走去这个小院马上要转给别人了,县里夏天时专门划了地给旭子起忠勇伯府,修好后,全家人就要搬进去忠勇伯,想想都令人自豪
“是啊,孩子那么忙,怎么可能回来!”李张氏伸手抹了抹眼眶,轻声叹息
马蹄声若有若无,终于完全消失屋门吱呀一声关牢,把所有嘈杂隔在屋子外
屋子外的漫漫长夜里,李旭纵马疾驰,将小村抛在身后
他知道这次不该躲回家,其实,在当年离开故乡的刹那,他已经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这条路,没有终点
第三卷大风歌卷终
酒徒注:请继续关注家园第四卷,《扬州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