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給自己打气,还一边安慰默默无言,木然的随着貂帽都扈卫前行的郭蓉:“郭姐姐,萧大哥有事情要忙。。。。。。。。。。。。他是有情有义的人,你在檀州,也看见了。萧大哥一定会給郭姐姐一个交代!你放心好了!”
听到小哑巴言语,郭蓉一直清冷的容色上终于浮现了一点淡淡的笑意。这笑意当中,既没有多少欢欣,也没有多少悲苦,更多的是一种对这个贼老天的无可奈何:“。。。。。。妹子,我还能要什么交代?萧言又能給我什么交代?我什么也不想理,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去,也就罢了。。。。。。。。。。。。”
小哑巴一怔,替郭蓉想想,也百般难以为她开解。她细细的眉毛蹙了起来,在心底无声的叹口气:“萧大哥,你怎么竟招惹这些难以化解的麻烦?我这个前辽公主是这样,郭家姐姐也是这样。。。。。。。。。。。。难道你真的和老天爷对上了,看看谁能强得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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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头,余江随着张显心思忐忑的朝着萧言所在节堂快步行去。心里面转来转去,就是想不明白萧言有什么要事召他前来。今天张显招呼他,也显得分外的客气,主帅身边亲随扈卫多半也能知道主帅一点心思。可是余江却不敢动问,从张显口里也绝对得不到什么提示的,只能自家在这里揣摩。
余江自度才力,和萧言麾下那些重将自然是不能比。就是在旧日常胜军投效人马当中,他也不算最为出色的军将,无非是投降最早罢了。萧言却对他相当重用。余江也没什么大野心,现在成为大宋正七品武臣已经是非分之喜了。这几个月镇守檀州,倒是带给这个乱世里面打滚半辈子的汉子难得的平安喜乐。看着檀州在他所领军马镇守之下,除了董大郎那次偷袭之外,都是燕地乱世里最平安的一处,耕者布于野,坞壁之间也解除了原来戒备,已经有了一点原来的治平之世景象。萧言虽然要些捐输供奉,但是比起原来辽人官吏的勒索压榨,也轻了几倍,萧言威名在此,原来惶惶不可终日整日担心女真铁骑南下生灵涂炭的此间百姓,似乎也宽心大胆了许多,甚而还有几个坞壁联手起来整治水利沟渠,为将来过日子做准备了。
余江是燕地人,十几年来一直看着自家乡里百姓在兵火沟壑里辗转。私心里已经以为这样的日子是天堂了,只愿在这里常镇,和自家乡里百姓在一起过这平安日子。对于到人生地不熟的汴梁城,实在是没太大兴趣。听那些胜捷军和白梃兵的袍泽言道,在大宋境内,就是他们这些老宋人出身的军将,在文臣面前也抬不起头来,整日里小心翼翼的度日,自家一个降将,还能有什么出头之日了?倒还不如在檀州,还能为自己乡亲做点事情!
可是这等大事,又如何是他余裤裆做得了主的?
胡思乱想之间,张显已经引着他走到衙署节堂之前。张显先进前通报,接着就招呼他入内。余江忙不迭的收束心神,恭恭谨谨的走入节堂之内。目光一扫,就看见萧言一袭便衫,已经长得半长的头发挽起来勉强扎束好,裹以布巾,扶手站在节堂中看着墙上舆图。不象曾经统领万夫厮杀征战的大军统帅,纯然已经是一个风流文士模样。而在萧言身侧,站着的是同样潇潇洒洒一身便装的方腾,听到余江进来,方腾回头还朝余江微笑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余江不敢多看,忙不迭的深深行礼下去:“大人麾下暂领檀州权行檀州总管事余江,奉萧大人号令前来,路途迁延,此刻放到,还请大人降罪!”
这个时候萧言才转身过来,久镇在外的军将,来这里总要稍稍給一个下马威,然后再温言结纳,现在做这等事情,对于萧言而言,几乎已经是下意识的了。人在某种地位待久了,自然就会行这个地位应行之事,几乎不用刻意去学。
他等余江行礼完毕,才笑道:“起来罢,你们来得也不算晚,一路上道路难行,那是应为我在这里将复辽军打得乱七八糟,现在几十万流民大半在燕京左近安顿,还有不少自发返乡,道路上安靖不到哪里去,你们现在赶到,算算时日,你已经算是很勤谨了,加上镇守檀州没闹出什么大乱子的功劳,只有赏你,没有罚你的话。你余裤裆也算是一个老实人,现在倒也会说场面话了。。。。。。。。。。。。冲着你这几句话口不应心,只有随份犒赏了,大家拿什么,你也是什么,其他的,想也别想!”
余江尴尬的笑笑,这段时日和萧言不见的略略生分,因为萧言这几句随口的玩笑话顿时就冲淡了。起身也笑道:“俺们又不如前敌弟兄们临阵厮杀,一直在后路驻守,还差点給董大郎闹出大乱子,随份犒赏都是非分了,还敢指望多的不成?”
萧言看看他,轻轻摇头,正色道:“余裤。。。。。。。。。。。。也是正七品的武臣了,也该有一个字号了,我知道你读书少,这个来不得。我这上头也有限。。。。。。。。。。。。方兄,看是不是給余武翼起个字?”
方腾一笑:“江者,浩浩汤汤也,为将者,屏藩也。学生之见,余武翼字浩藩也很来得,却不知余武翼意下如何?”
余江顿时就大礼行下,这个时代,替人赐字,这就是将此人比作心腹晚辈,萧言如此恩德,他岂能不感念!
“多谢萧大人赐字,属下愿将来永为萧大人麾下屏藩!”
萧言大笑将他扶起,这个时候萧言在心里面一皱眉,这才反应过来,老子现在还没字呢!得赶紧起一个,这要到了汴梁,冲口就是自家大名,真要給当成乡下人了。
他拍拍余江肩膀,神色仍然严肃,直视着余江:“你岂能无功!前敌厮杀自然要紧,你辅助方大人安堵地方,为我大军了却后顾之忧,不断转送物资支撑军用,让大军不至匮乏,难道就不是功么?”
萧言神色微微有点感慨,接着说下去:“杀人是功,还往往是大功。难道活人就不是功了么?你在檀州,四下二百余处坞壁,还有四个州县,全都走遍。难得有一日安枕的时候。各处坞壁捐输军资粮草,你从不浮收进自己囊中,看见坞壁艰难,还硬着头皮为他们减免一些。两家坞壁之间纷争,纠集大众要见仗,你一人一马拦在两家中间,苦口婆心劝解竟日,免了一场流血。。。。。。。。。。。。现在季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檀州左近百姓乏粮,又因为复辽军乱事不敢外出樵采捕鱼,收割野菜,你领军马四下奔走遮护,掩护各处坞壁百姓搜罗野食勉强能挨过这个荒季。。。。。。。。。。。。你还节省本部军粮,偷偷接济。。。。。。。。。。。。浩藩哪浩藩,这不是功,什么是功?我在前面杀了数万人,你在后面活了数万人,弥补我罪孽不浅,是我在你面前有愧。。。。。。。。。。。。官职是朝廷給的,犒赏俸禄也是官家的,我只能向你深施一礼,以谢你的大功!”
言罢,萧言诚心正意,向着已经有些目瞪口呆的余江,深深一礼到地。
余江慌了手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却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如果说前面的客气还是上下级之间应行之事,这感激激动还有一半做作。那现在余江就真的是恨不得为萧言效死!
他已经快四十的人了,乱世沉浮,勉强度日。因为打仗不大来得,杀人掳掠又狠不下心。虽然资格甚老却一直升不上去,也没有人将他当一回事。一个余裤裆的花名就可以看出别人对他什么态度了。现在却是萧言知他!而且不仅仅如此,他乱世里面遭逢那么多枭雄大帅,大宋的达官贵人也碰到几个了,却只有萧言,将这活人的功绩,看在杀人的功绩之上!
如此末世,辽国运衰。燕地百姓夹在宋金之间,性命就加倍的贱了。却难得有一名高位之人,还能念及他们!
此时此刻,余江喃喃道:“萧大人,萧大人。。。。。。。。。。。。”他也只能说出这三个字,其他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萧言起身,又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让他坐下。却换了一个话题:“一路行来,复辽军裹挟百姓,在燕京左近安置如何,那些归乡百姓,又是如何景象?你想必都已经看在眼里,且说出来听听。”
余江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略微迟疑,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许是萧言一番心里话,让余江现在满心思都是报效之心,最后一咬牙还是选择了说实话:“大人,俺一路行来。燕京左近安置了怕不有十几万流民百姓,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是燕京城大军放粮,又能放多少?燕京左近多是西军,现在都是想着班师凯旋的事情,谁能将燕地百姓看得多重了?大家半饥半饱,勉强苦挨罢。幸好是春季,万物复苏,野食总能寻觅到一些。死人还不甚多。。。。。。。。。。。。至于归乡百姓,每人不过领了一斗米粮,到手更少,又能济得什么事情?周遭又没地方流官,更没亭里照应,百姓不过走一路死一路罢了。能归乡的,十成不过六七成,好在乱局终了,归乡了大家吃点苦,将荒地整理起来,趁着燕地初复,官儿少一些,还能有几年安稳日子过罢了。。。。。。。。。。。。”
萧言微微有点愧疚,这一场乱事,几乎都是他搅起来的。厮杀中死伤多少就不必说了。就是乱事结束后,虽然他极力主持救济,但是经手的人还多是西军,放的粮也是西军的,他的粮草积储,还都在檀州呢。加减下来,怕不还有上万百姓僵仆于路!不过这点愧疚,转眼即逝。此时萧言,就算心不硬如铁,也差不了多少了。在真实历史上,郭药师得势,扩军至三十万,夺民之食,燕地百姓转年就死到了只剩十分之一!他萧言好歹避免了这最坏的一幕发生!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在还没有能力彻底改变的时候,只有努力挣扎向上,让自己不成为那随波沉浮,任人摆布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