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顿时传来童贯急切的声音:“这个时候还通传什么?正臣,快些进来!你和老夫,还分什么彼此?”
这话童贯就说得有点亏心了,这近几年来,他尊荣日盛,以前还能和将帅同乐。现在哪怕王禀如此亲厚的将帅要见他也要经历几道门的通传,王禀堂堂大将,受童贯手下奴仆的刁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王禀沉稳的绕过屏风,大步走进去。就看见童贯支着头呆呆的坐在榻上,眼光转动,若有所思,却仍然赤着一双脚,没有穿靴。
王禀看了一眼就深深施礼下去,童贯定定的看着他,低低的叹息一声:“正臣,早日让你接了刘延庆的位置就好了。。。。。。。。。。。。你领环庆军,必然不会如他一般。。。。。。。。。。。。瞧瞧某用的这些人。刘延庆无能,萧言这厮桀骜,赵良嗣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更不用说那帮汴梁子了,什么苦也吃不得,那位小蔡,现在在河间府都不敢动窝!只有你,还守在老头子身边啊。。。。。。。。。。。。”
王禀低声道:“萧宣赞也是为大军掩护侧翼去了,要是女真兵马南下深入,这场战局更是了不得!”
童贯猛的发作起来:“某用萧言,是让他取燕京的,不是让他去打女真的!只要他能为某家拿下燕京,高官他得做,富贵他得有!不是让他去打什么直娘贼的女真!”
童贯如此身份,久矣不说市井之语。现在却猛的爆发了出来!他站起来在茵毯上快步走来走去,极力再度平息自己的情绪。他的头发蓬散着,被帐中灯火一照,映在屏风上,仿佛就如山精树魅一般。
看着王禀不敢接口了,童贯转头定定的看着他,缓缓道:“不管萧言这厮了。。。。。。。。。。。。先过了眼前这关罢。。。。。。。。。。。。正臣,交代你一件要紧军务,你可能完成?”
王禀沉声回答:“宣帅但有钧命,俺只要有一口气在,拼死也要完成!”
童贯神色当中有点感动,走过来轻轻的拍了拍王禀的肩膀:“正臣,某没看错人啊。。。。。。。。。。。。给你从某家扈卫军马当中抽三千精锐,昼夜兼程,直抵高梁河,看能不能将刘延庆接应出来。。。。。。。。。。。。现在萧干主力正在猛攻环庆军营寨,只要肯战,环庆军四五天总是能支撑住的。。。。。。。。。。。。高梁河上,更是随处可以偷渡。。。。。。。。。。。。”
童贯沉吟一下,看着王禀,最后咬牙道:“环庆军如何,不用管了,只要能护着刘延庆退过高梁河就成!他还是大军统帅,高梁河南后路他坐镇着,只要断绝给老种小种他们的军资补给,老种小种的泾源秦凤熙河三军,就得乖乖的退回高梁河南!燕京既然某家拿不下来,就谁也不要到手!到时候大家都是一样,在官家面前打这场官司就是了!”
王禀已经目瞪口呆。
只要刘延庆退回来。。。。。。。。。。。。
环庆军如何,不必管了。。。。。。。。。。。。
只要刘延庆和童贯两人在高梁河南后路坐镇,的确能将泾源秦凤熙河三军的军资供应全部卡死,老种小种他们也只有再度渡河南归。。。。。。。。。。。。
童贯和刘延庆现在再怎么不情愿,也是一体的了,保住刘延庆,也就是保住了童贯。要是刘延庆倒霉没于兵间,那么前线战事到底如何,就只能凭着老种他们这些一线将帅的一张嘴说了。。。。。。。。。。。。
可是这放弃的是环庆军几万弟兄啊!大帅弃军先走,这场仗还怎么打?背着高梁河,没有退路,在高粱河北,燕京城下,又要添多少西军儿郎的冤魂?
这就是我们大宋的宣帅,这就是我们大宋的将军?
王禀并不知道的是,在前一个夜里,就在差不多这个时候,那位刘延庆刘太尉,和童宣帅已经心有灵犀,放弃了拼力死战,再向着他中军靠拢的环庆军儿郎,已经弃军先走!
童贯的内帐当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能听见雪花簌簌落在帐幕顶上的声音。童贯温和的目光落在王禀身上,渐渐转为凛厉。
王禀僵在那里,终于渐渐承受不住童贯的目光,缓缓垂下头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高呼。
“集合大宋全部能战的野战精锐,北伐燕云,结果就是这么一个下场!愿意死战的将领士卒,或者战死,或者就将遭逢后方的风刀霜剑!而一军统帅,却是如此盘算。将来再有大敌南下之际,还有谁能战,还有谁敢战?这就要塌下来的天,到底由谁来挽回?”
这吼声凄厉到了极处,在王禀胸中盘旋回荡,似乎随时随地,都要将他的胸腔撕裂!
童贯的语调,已经变得森冷起来:“正臣,这桩差事,你到底做不做的到?”
王禀一咬牙,也罢也罢,就接那刘延庆退下来就是。自己留在河北,和环庆军一起,跟辽人拼个你死我活,也算对得起这些一起从陕西诸路出来的弟兄们!
他正准备回答,就听见帐外突然传来了骚动的声音,一个下人提心吊胆的在屏风外面说话:“宣帅。。。。。。。。。。。。王将军的亲卫,护送着几个军情急递过来了,宣帅要不要一见?”
童贯猛的放开按在王禀肩膀上的手,转头朝着外面大呼:“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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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一会儿,就看见一名军情急递急匆匆的走进帐中,满身都是雪泥。雪泥之下,他身上甲胄衣衫,还有擦拭不干净的血迹。这人甚至王禀都认得,是刘延庆身边的一名亲将,是一个还没出五服的侄子。
一路疾驰,这家伙已经跑得乌眉皂眼的了,脸也冻得铁青,还被寒风吹裂了大大小小的口子。一进温暖如春的帐幕,整个人就有点象泡在热水里面冻坏的梨子。
他定眼看了一下满脸急切盯着他的童贯,猛的扑地跪下:“宣帅,俺总算能活着回来见到宣帅了!俺们无能,前面打败了哇宣帅!”
一边嚎啕,一边重重磕头。童贯却听不得他的嚎丧,大喝一声:“起来说话!刘延庆呢?现在在哪里?环庆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