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旁队列当中,就是宗设为首的几个女真谋克蒲里衍们,大家都脸色不好看,翘首看着银可术来路。至于完颜设合马,他本来就是一肚子气,怎么可能出来迎接银可术?
乱七八糟的迎接乐声当中,就看见远出驰来数十骑战马,当先一人,矮壮结实,头戴金盔,正是银可术。奔得近了一些,就能看见他脸上那新鲜伤痕,还有被萧言割成两截的鼻梁,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更兼银可术面沉如水,显然是盛怒而来,每个在这里等候的女真将领,人人心里都打了一个突!
转瞬之间,这几十骑跑得气喘吁吁的战马就奔至寨墙之前,每匹战马都跑得浑身大汗,可见这一路赶来,银可术到底有多急切了。战马被马上骑士勒定,一匹匹都长嘶人立而起,团团转圈,马还没站定,银可术铁塔一般的身躯就已经翻身下马,抬头一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迎接鼓乐班子,皱皱眉头挥手:“住了!这是些什么东西!”
新附军将领,被这位女真统帅的形容吓得脸色苍白,这家伙,比才来不久的完颜设合马还不好伺候!顿时就有人忙不迭的让鼓乐班子收声。那张姓族长带着几个心腹,跟在女真谋克蒲里衍们上前,那些女真谋克们躬身行礼,他们干脆就大礼参拜:“恭迎上国完颜贵人统帅,属下等一心向慕上国女真,投诚来迟,罪该万死!”
银可术却看也不看涌到眼前的宗设几人,还有那些跪了一地的新附军将领们。只是四下张望,扬声问道:“董大郎呢?大郎何在?”
诸人上前之际,董大郎还在人搀扶之下安安静静的站在后头,直到听到银可术招呼,这才甩开两个搀扶着他的下人,大步上前:“罪将董大郎,参见贵人!此次南下,争夺檀州不得,挫动锐气,合该万死,求贵人责罚!”
银可术凝神看看董大郎,哼了一声,双手将他扶起。突然展颜笑道:“你也重创,某也带伤,都算在南人手里吃了亏了,责罚了你,那某怎么处?自己捆了自己,回宗翰那里领罚去?起来罢,你做得很好!”
银可术虽然不理宗设他们,不过这几个女真谋克都算松了一口大气。董大郎是外人,宗设都算是宽宥他了。在他们看来,董大郎比他们败得要惨上十倍,他们全军还完整,至少还据守着坞壁,董大郎却是将麾下军马丢个精光,就剩下一个重伤之躯逃回来!
董大郎白布裹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被银可术搀扶起来,摇头苦笑道:“檀州抢不到,这进出幽燕边地要隘,足可依托战守的大郡在宋人手里,又是那个对辽战事大有功绩本事的萧言统军,这场战事,麻烦多了,说到根底,都是大郎忝为前锋,有付宗翰贵人,有付银可术贵人。。。。。。。。。。。。大郎无能!”
银可术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做得足够好了。。。。。。。。。。。。”
他又转头,目光越过宗设他们,直视他们如无物,看着那跪了一地,服色杂乱的新附军将领们,朗声问道:“下跪之人,可是坞壁之主张一茞,起来说话罢!归顺俺们女真,正是正路,整个辽国都是俺们的了,正怕没有那么多官儿去塞满那么多位置,这个燕地更是地方广大,百姓众多,要人去管着他们,到时候,只要你卖力,这燕地一路的统帅,未必不是你的!”
张姓族长,正是官讳张一茞的,四十许年纪。幽燕边地人看起来显老,又常年在马上打熬,显得手长脚长,筋骨结实。顿时爬起,朝银可术哽咽道:“只恨属下来归太迟!属下这连环坞壁十七家,数万百姓,几千兵马,从此都赤胆忠心,为俺们女真上国效力!大军南下,但求能为先锋,稍稍能尽一些心力!”
银可术笑道:“这个慢说,俺还带了几千新附军来,就和你们混编,立一个大大的营头,军号还是常胜,你就和大郎分领,缺兵刃,缺盔甲,缺战马,俺还调得出来一些,实在不够,俺还可以像宗翰要么!他和俺们,不过就隔着一个燕山。。。。。。。。。。。。接下来战事,少不得要你们出力!”
听到董大郎又要咸鱼翻身,这一路过来,董大郎几乎就没打过胜仗。银可术还又慷慨的许下了调丁壮,调器械兵刃,调战马,调军资给他们补充的诺言。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他们真女真人的战利品!宗设不敢开口说话,他后面的拉合马和斡朵却自以为罪责轻些,无非就是听宗设之命行事,顿时抬头就想说话:“银可术,这董大郎是百战百败,再让他领兵,只有更挫俺们女真军马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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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就都停顿了下去。银可术缓缓转身,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全都不见。断成两截的鼻梁,随着他脸上肌肉的扭曲绷紧,朝着两个不同方向,加倍的歪去,转眼之间,这还没愈合的伤口,就有血迹渗了出来。
看着这可怖一幕,那些才站起的新附军将领,不少人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银可术身后亲卫忙不迭的要给他再上伤药,裹扎伤口,才说了一句:“银可术,你的伤。。。。。。。。。。。。”
银可术就已经暴喝一声:“给俺滚开!”
亲卫吃他一喝,退到了身后。银可术却狠狠的瞪着宗设他们三人,再度开口,语调却也不如何的酷烈:“宗设,在抢中京道大定府一役当中,对着辽人集结于东的不多精锐,你不硬行冲击,却判断出辽人在西军马虽众,却是乌合。果断移兵击之,率领几个谋克,一下就冲到了辽人大定府城墙下,斩获极多。。。。。。。。。。。。你也未曾仓促用俺们女真儿郎去蚁附攻城,反而只是将辽人军马尸首沿着城墙壕沟外立桩吊起,以寒城中守卒之心,最后辽人西门守将胆寒,主动开城迎降。。。。。。。。。。。。战场上面,你判断既准,行事老成,又不乏胆色。更是完颜家族子弟,以后前程,只怕还在我银可术之上!
。。。。。。。。。。。。斡朵,你是俺们女真兵马当中的少年勇士,后辈中人当中,如你一般勇武者,两个巴掌估计就数得过来了,川州冲阵,辽人皮室军素称精锐,更是下决心死战。你带着七八名精锐,就当先扑了进去,后路被隔断,血战良久,你也不曾有半点惧怕。兵刃打断了,就举起辽人尸首挥舞,最后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为俺们所接应上,最后彻底将辽人大阵击垮。前几日和宋人血战当中,俺常常想,你要是在俺身边多好?
。。。。。。。。。。。。拉合马,你性子诚朴,别的女真儿郎吹嘘夸功,你从来都是默默处在一旁,临阵之际,却从来不甘后人。心思也灵巧,诸般部族话语,你会得最多。到哪里都不会迷失路径,率军哨探奔袭,都是你得到的军情最多,是俺们女真大军的一双好眼睛!
。。。。。。。。。。。。可是这次战事,你们先是和大郎不和,为什么俺不责怪大郎?因为他不贪战利掳获,而先想着檀州,而且几乎抢下了这个要地!要不是你们接应得迟,非要大郎先打一个筋疲力尽,他怎么会功败垂成,丢光手下,身负重伤,退后在这里?”
银可术缓缓的述说着这三个谋克的功绩,再淡淡的数落了他们几句。几个人刚才还是满心惶恐,现在都羞愧的低下头来。等着银可术缓缓说完,宗设猛的抬头:“银可术,俺们打得不好,再给俺们一个机会就是!接下来和南人会战,不管天崩地陷,还是南人都是天兵天将,俺们都要将南人统帅,擒来献于你马前!赏俺们一顿鞭子,让俺们记着此次耻辱就是!这次南下掳获,俺们也没脸要了,都是西路军公中之物,要战利品,俺们到燕京拿去!”
宗设如此表态,斡朵和拉合马都纷纷应和。斡朵更是拉开了身上袍子,露出胸膛,嗷嗷锤击:“银可术,用俺当先锋罢,俺只会向前,不会后退!”
银可术缓缓摇头,却没搭理他们的话,却说起其他:“。。。。。。。。。。。。宗设,你爹爹有四个儿子,其他的都有出息。你女人是温都部美女,是俺的侄女,俺自然会看顾。斡朵,拉合马,你们家里,当然也有照应,此次南下不管收获多少,都有你们家里一份。女真天下算是初定了,他们日子当然今后都是富贵,这点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这几句话,说得满场人中,人人心生寒意。那些幽燕边地的新附军将领还不知道女真内情,就单纯的以为银可术动了杀心,斩将立威嘛,这是统帅题中应有之义。深知女真内情的董大郎却瞪大了眼睛,女真本来就是小部崛起,此时挂着女真牌子的部族之士,也不过才是十万不到,还算上了女真其他小部,和并在女真部族当中的其他族人。吞并如此大的一个辽国,几乎是每个完颜家子弟都人人金子般贵重。更不用说宗设他们三人都是完颜家近支,女真军制,谋克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最高单位,临阵的时候,大将再统领若干谋克。已经算是高层,现在银可术以温都部出身将领,却表露了要诛杀三个完颜家谋克的意思!
宗设三人惶然,还没等他们有所表示,银可术已经断然挥手:“将他们三人拿下,就在这里砍了,人头高悬,为全军所戒!”
银可术身后,就是他的亲卫谋克,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女真此时军法最严,不服从将令者除了死就没有其他出路了。这些亲卫不管宗设他们的身份,顿时上前,四五个人服侍一个,顿时就将他们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