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仙尉咦了一声,几只锡罐空空如也,茶叶怎么都没了。
郑大风不知何时来到这边,斜靠房门,此地无银三百两,给出个蹩脚理由,“莫非是遭了蟊贼?不偷金银偷茶叶,倒是雅贼。”
仙尉有些为难,郑大风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温宗师近期有事没事就给自己泡一杯茶喝,对茶叶赞不绝口。”
小米粒说道:“莫慌莫慌,我这就去跟暖树姐姐江湖救急。”郑大风懒洋洋笑道:“仙尉拿出屋子里边现成的最好茶叶就行了,不用太较真,兴师动众,反倒显得我们谄媚。过路樵夫喝得,专程做客的神仙老爷就喝不得啦,
没这样的道路嘛。”
小米粒瞅了眼仙尉,仙尉点点头,果然还是大风兄弟主意定,“就这么办!”
趁着小米粒跑去烧水的功夫,仙尉好奇问道:“大风兄弟,那位陆道友,不会是中土陆氏的那个陆吧?”仙尉道长到底不是陈灵均那个小傻子,郑大风点头笑道:“天边,神,这么大的道号,这么大的名字,总该配个大一点的姓氏才合理,才可以压得住。陆神不光是
姓陆,他还管着整个家族,所有姓陆的人。嗯,挂在墙上的不算,毕竟陆神尚未十四境。况且就算哪天合了道,好像仍然管不着我们那位摆摊算命的陆老弟。”
也就是仙尉来得晚了些,不然郑大风非要拉着他每天去给陆沉稽首,这种热闹不看白不看。
陆氏家主,飞升境?!仙尉啧啧称奇,“见着大人物了。”
郑大风笑呵呵道:“是见着大人物了。”
仙尉感慨道:“贫道在这边落定,真是涨了好多见识。”
郑大风揉着下巴,抬头望向天幕,笑眯眯道:“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仙尉耐心等着小米粒烧水,随口道:“我倒是觉得风云自天,君子敬止。龙蛇起陆,豪杰辈出,生机盎然。”
郑大风双臂环胸,低了低视线,望向院子,“你说得对,借你吉言。我就是个耍拳脚把式的武夫,你却是一本正经的学道之人,你说话总比我牢靠些。”
三教祖师的散道,之于整座人间,就是一场四水归堂,那么落魄山也不会例外。
仙尉一笑置之。大风兄弟总喜欢说些不着调的怪话,自己到底皮薄脸嫩,不好意思坦然消受。
郑大风叹了口气。
照理说,中土陆氏原本是有机会跟落魄山合作的。
就怕明明是一件可以相互得利的好事,只是具体的经手之人,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庸人,喜欢自作聪明。
包袱斋的吴瘦,在宝瓶洲崔瀺和桐叶洲陈平安那边,就都碰过壁,还是祖师张直亲自现身斡旋,才收拾了烂摊子。
在骊珠洞天谋划已久的陆尾之于阴阳家陆氏,或者说家主陆神,也是差不多的情形。陆神要么亡羊补牢,要么狗尾续貂?
老天爷打瞌睡的时候。有些访客直不隆冬敲门,有人晓得在门外驻足静候。
云林姜氏就很稳重,哪怕有所察觉天机变化,依旧耐得住性子,不敢轻举妄动。
至多就是拐弯抹角让庶出的姜韫来这边,寻求机缘,借机探探深浅,绝不会将全副身家性命押注在此。何况还有设置了一道“屏风”,搬出书简湖刘老成来挡灾。不管怎么说,宝瓶洲近千年之内的第一位上五境野修,肯定身负气运,刘老成与姜韫的那层师徒关系,
就如同山下家宅的那堵影壁,能够替云林姜氏“挡煞”。
虽说在大骊皇宫内,陆尾是有跟陈平安提出合作的。但是当时陆尾的提议,显得太没有诚意,简直就是把陈平安当傻子。
陈平安一语道破天机,揭穿了陆氏的谋划,通过地镜篇,选好一处与落魄山对应的山头,用以勘察三元九运、六甲值符等经纬脉络。
既能勘验地理,又可以观天象。大概这就是陆神的破局之法,试图打破邹子设置的无形藩篱,“法天象地”,最终合道十四境。先前郑清嘉来落魄山这边找小陌“认祖归宗”,郑大风回答过她虚心请教一些问题,但是后者毕竟学识浅陋,没有听出郑大风的言外之意,她更无法借机推敲出更多的惊人内幕。例如三魂七魄,挂钩生死,阳间活人,魂魄浑然,形神和合,所以人死之后,魂升归天,魄形落地,各得其所。因此便衍生出一系列的祭祀礼仪
和香火门道,求的就是庙栖神、坟藏魄,分别受祀接香火。远古天庭旧址,神位长存,万年以来,始终不以天道崩塌而缺其位,周密登天,成为神主。杨老头,或者说是十二高位神灵之一的青童天君,他手握一座飞升台是瞒天过海的障眼法,真龙陨落之地还是用以搅乱天机的障眼法,甚至就连桥底悬挂的老剑条,依旧是障眼法,杨老头真正想要遮掩的真相,是恢复神道,塑造出人间的半个一,“他”或者说“她”,总归都会入主西边的那座落魄山,最终与那座高悬无数
个万年的远古天庭旧址,天与地,遥相呼应。
所以杨老头当年才会询问陈平安一事,为何会选中那座“鸟不拉屎”的落魄山。沉默片刻,郑大风突然问道:“仙尉,每当夜深人静,合上书卷,独自思量,回顾人生,会不会偶尔觉得落魄山居心不良,其实是将你当成了一件待价而沽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