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贪墨的种种劣迹。”
“啊!”李太后本能地尖叫一声,旋即想到重阳节那天冯保来慈宁宫向她言及张鲸偷偷托人去云南买回缅铃的事。本说要儿子撤办张鲸,谁知到头来赶走的却是冯保。李太后锁着眉头思忖一番,恼下脸来问:“你是不是听了张鲸的唆使,才做下这等糊涂事?”
朱翊钧早在一旁把母后的心思猜透,不慌不忙答道:“母后,冯保那次对您所说的事,纯属子虚乌有。他故意捏造缅铃一事,目的是陷害张鲸。”
李太后一声冷笑,言道:“冯公公主持司礼监,把个大内管理得井井有条,底下的珰宦火者,个个都信服他,你说他陷害张鲸,鬼都不信。”
朱翊钧回答:“儿也从没有怀疑过大伴,但这次他陷害张鲸,却是铁证如山。”
“你怎么知道?”
“儿谨遵上古圣贤之训‘偏听则信,兼听则明’。就在母后重阳节那天来乾清宫要儿处分张鲸之后,儿就命人立即调查此事,这才知道了事情原委。原来是张鲸握有冯保收受巨额贿赂的证据,大伴怕他讲出来于己不利,故先下手为强。他知道母后这一辈子最痛恨的事,莫过于男女间的淫乱之事。因此投其所好,编造出张鲸暗地托人给我买缅铃的事,其目的是激起母后的震怒,然后借母后之手,把张鲸逐出大内。大伴用计之深,用心之毒,实在令我震惊。”
李太后不敢相信儿子的话,追问道:“张鲸掌握了冯公公什么证据?”
“母后还记得潘晟的事吗?”朱翊钧问。
“潘晟?”李太后蹙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个人不是张先生临死前推荐的阁臣吗?后来有人告状,说他是贪墨之人,在士林中影响很坏,你又将他免了。”
“正是这个人。”朱翊钧回道,“张居正病重期间,他就派管家来北京活动,想要入阁。他那管家叫潘一鹤,与冯保的管家徐爵勾搭上了。通过徐爵,他一次送给冯保白银三万两,古琴三张。”
“送这么多银子?”李太后倒吸一口冷气。
“是呀,”朱翊钧闪了母后一眼,接着说,“冯保得了贿银,便到处替潘晟讲好话。此事没有办成,他听说弹劾潘晟的监察御史是张四维的门生,又怒气冲冲跑到内阁把张四维痛责一番。母后,您想想,一个堂堂内阁首辅,竟然受到一个太监的羞辱,这样下去,朝廷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李太后这才感到事情重大,但仍将信将疑问道:“这兴许是张鲸一面之词。”
朱翊钧回道:“儿初听这个消息时,也同母后一样,根本就不敢相信。但是,抄查了冯保的家产之后,面对那么多的珍珠财宝,就不由得你不相信。”
“都有些什么东西?”李太后问。
朱翊钧打开放在茶几上的镶金牛皮护书,从中拿出一份盖了东厂和大理寺两个衙门关防的秘折,双手递给母后说:
“这是冯保家产的抄单,请母后过目。”
李太后接过,只见抄单上写道:
仰惟吾皇陛下,臣等九月十一日奉敕抄没冯保家产,费时三十二天,已于昨日清点完毕,财产清单抄附于下:
白米贰佰肆拾贰万陆仟零肆石。
黄米壹拾贰万壹仟叁佰零贰石。
祖母绿宝珠盈寸者叁拾壹颗,不及寸者伍拾柒颗。
翡翠两匣,计玖佰肆拾玖件。
其他各色美玉饰品十五箱,计陆仟陆佰玖拾柒件。
各色古琴壹佰叁拾陆张。
各色古董贰仟捌佰贰拾玖件。
唐宋元等朝贵重字画柒佰肆拾叁幅,其中包括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唐怀素《食鱼帖》以及南唐李后主所书《心经》等极品。
各类精瓷玖仟陆佰捌拾捌件。
京城私宅三处,铺房五处,计房屋肆佰壹拾贰间;沧州府治房产一处,保定府治房产两处,共计房屋贰佰柒拾陆间。
沧州、大名、真定、保定等府及大兴、昌平等县田契贰拾柒张,共计田产壹仟零伍顷陆亩贰分。
李太后看罢这份清单,已是瞠目结舌,手心里都渗出冷汗来。她抖着清单,不解地问:
“听说通州仓大得可以跑马,一个仓也只能装三十万担粮食,冯保这二百多万石白米,该要多大的地方装载?再说,他有多大个肚子,家里要藏这么多的白米?”
朱翊钧听了扑哧一笑,回道:“前些时张鲸向我禀事,说冯保家中抄出多少多少白米,又抄出多少多少黄米,我听了,也像母后这样产生了疑问。经张鲸解释,我才知晓白米指的是白银,黄米指的是黄金,一石就是一两。别看贪官们一个个钱窟窿眼里翻跟斗,却偏要躲开金银字样,弄些隐语替代。”
“这么说,从冯保家中抄出的白银就有二百多万两,还有十几万两黄金,这都是真的?”
“一点儿不假。”朱翊钧满眼吐火,余恨未消地说,“这清单上物品,除了房产和地产搬不动,其余的都已尽数儿搬进了大内,我已下旨,让供用库的奴才们一样样登记入库。母后,您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