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峤南谷,倚阑别苑。
这峤南谷的雨季如约而至,到处似乎都透着一股湿漉漉冷凄凄的落寞…雨水顺着片片青瓦落下,在那长廊下形成一片巨大的珠帘。
端王明羽一身月银浅衣,面染肃杀漠然之色,安静站在门前,平静望着灰蒙蒙的天,看着远处黛绿的山。
他的右手像是受伤了,绕过虎口处缠着好几层白布,上面渗着鲜红一片。
突然廊下一名蓝衫婢女忧心忡忡的走上前来,急忙朝他行礼,怯懦说道。
“王爷,烟萝姑娘她…不肯吃饭,也不肯喝药,已经两天两夜未进水米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看到端王明羽如此平静的回答自己,这名婢女便知道殿下这是在生气了…因为在这府中,他们都知道,殿下越是温和,才越是让人害怕。
她突然有些慌乱的在他身后跪下,带着哭腔求情说道。
“是婢子无用,还请王爷饶命!”
端王明羽没有再说话,随即两名侍卫将这名婢女带下去责罚了。突然走廊另一端,一名身穿铁甲的带刀士兵正疾步走了过来。
“殿下,您要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正扣在前院。”
“一会就把他带过来吧。”
“是,王爷。”
明羽无奈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转身穿过长廊,往后面一处院落走去了。
门前看守的侍卫冲他行礼,他轻轻推门走了进去,看到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早已没了热气…撩起珠帘,慢慢往里走去,那放在床边木案上的汤药,也完全凉透了…
窗户还开着半扇,那外面的秋风冷雨直往里灌,拂动起床上垂落的月白纱帐…明羽走到窗边,轻轻将那透着寒气的窗户给关严了些。
前两日,她主动献媚,哄他喝酒,邀他亲近,却趁他对自己放松大意之时,突然抽出了藏在枕头下的一把利刃,狠狠刺向了他…
端王明羽征战沙场多年,他什么样的血腥场面没见过?面对三姑娘这个不懂武功的柔弱女人,他还是可以轻松应付的…只是一不留心,在试图夺下她手中利刃的时候,还是被她重重划伤了右手。
事后他没有杀她,也没有打她,只是很生气愤怒的将她拘在了此处,搜走了房间里所有的尖锐之物,水米供应不断,只在门口派人好生看着她。
那晚,在这个房间,没有苦寒的雨,只有凄怆的风,他站在床边,她摔在榻上,他的手滴着血,她的脸挂着恨…
他问她,为何要杀他?当真对他无一丝真心情意?她答他,两国对立,注定为敌,怎能共度良宵?
端王明羽来到床边,用那只受伤的右手撩起纱帐,一身杏浅薄衣的三姑娘青丝凌乱散落,正光着脚埋头抱膝躲在角落里…寂静无声…
明明她骗他,杀他,伤他…可此刻看到她这副痛苦执拗的样子,竟莫名有些心软心疼,不忍再去责备她…
他慢慢坐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抚了下她那如瀑青丝,又见她吹风太久手脚有些冰凉,便顺手拉过锦被给她遮在了身上,有些凉薄呵斥说道。
“眼下已然入秋,阴雨寒凉,你这般折腾,直惹得自己旧疾都犯了,害得本王深夜请来御医为你诊病,如今你是药也不喝,饭也不吃,是真的想活活逼死自己吗?可当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可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沉默的死寂。
明羽见她已丝毫不愿给予自己任何回应,想到她竟憎恨自己到了如此地步,想到他可能永远都无法从这个女人身上得到一丝情意…
他突然感到一阵如浸寒潭的悲伤心痛漫卷而来…他竟开始为了她感到怅然失落…
这些年,他那般肆意轻谩人间,他风流成性流连欢场,他从来只需用金银换取女人身体的欢愉,他不会给予任何女子情意,他端王殿下也从不需要从那些女子身上寻求任何情意。
围在他身边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躺在他怀里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如今他竟被眼前这个柔弱无依的女人开始拿捏牵动着心绪。
此刻他心中的失落夹杂着愤怒开始占据他的理智,他直接扯开了她那抱膝的双手,用手捧住了她的脸。
他注视着她这张有些憔悴的脸…泪痕铺在那有些苍白的脸上,双眼布满血丝,却仍掩不住那些孤独倔强的清冷恨意…
三姑娘大概早已心如死灰了,此次她没有成功刺杀他,她只能这般落在他的手里,再次被圈在这一方牢笼里…直到她再也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直到某天她悄然无声的死去…这大概就是她的一生了…
她基本已悲伤绝望到了极点,她落下两行泪来,眼睛里像蒙着一层水汽,空洞凄然,好似一潭死水。
“殿下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吧!”
“你宁愿死都不肯留在本王身边吗?”
明羽眼睛有些闪烁,他认真盯着面前一心求死的三姑娘,轻轻摸着她的脸,有些偏执的问道。
“是我对你不好吗?这一个月你我朝夕相处,我可曾强迫你任何事?我可曾动过你一根头发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