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澄本打算拒绝周瑞生提出的要求,以他对周瑞生的了解,事情一定不止帮他送一个“女客”回家那么简单。周瑞生以前也不是没打过池澄的主意,时常向池澄暗示店里的某某顾客很喜欢他,有空可以一起出去“坐坐”,奈何池澄滑得跟泥鳅似的,总有方法不动声色地推托。有时候遇到没有眼色的女顾客,借指导健身方式或者调整器械为由接近他,占他的便宜,他除了让对方碰钉子,还会让她们吃点小苦头。但是今晚周瑞生仿佛早料到池澄的后招,他说完了该说的话,还神神秘秘地补了一句:“从小谁最了解你的心思?哪次你最喜欢的玩具不是表舅最先想到买给你?这次也是一样的。今天要是你不出来,以后不要埋怨表舅不给你机会。”
周瑞生发现过池澄从健身房会员资料里顺走的那张赵旬旬的照片,这也意味着他明白池澄的心思。事关赵旬旬,池澄做不到若无其事。他暗地里观察过许久,赵旬旬是周瑞生健身房里的“第二类会员”,他不会让白兔的毛在别处沾染上污渍。
周瑞生健身房的会员当然不都是冲着“那些事”来的。周瑞生的“副业”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存在,懂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也就没有懂的必要。有些顾客只是因为这家健身房离住所或是工作地比较近而选择在此锻炼,她们不会参与,甚至不一定知道那些背后的勾当,这类顾客就会被健身房工作人员在心里界定为“第二类会员”,她们多半只是普通白领,并无太多油水可刮,大多数的健身教练对她们也不甚上心。
如果说池澄赶往周瑞生说的会所途中还是半信半疑,做好了情况不对随时撤退的打算,那么当他看到醉倒在某一间包房里的赵旬旬时,又是心跳,又是恼火。周瑞生要他送回家的“女客”竟然真的是她。
这家会所离周瑞生的健身房不远,多半也有周瑞生的股份,是他从事“副业”的主要阵地。赵旬旬一个小会计,每个月按时领着那点工资,看起来谨小慎微、童叟无欺的样子,竟然也有胆子来这里消费!
这间包房里并无旁人,池澄走过去,蹲在赵旬旬躺倒的沙发旁用手拍她的脸。
“喂,喂!你没死吧?”
他心里不高兴,手上的力度也不轻,醉得不轻的赵旬旬竟也被拍得睁开了眼睛,并不说话,只是憨憨地朝他笑,眼神是他从未见识过的迷离。
池澄有些受不住,略带慌张地收回了手。走出包房,池澄又给周瑞生打了个电话,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周瑞生问赵旬旬醒了没有,说了什么,池澄没好气地说她现在就像一摊烂泥。周瑞生便解释说赵旬旬是被朋友带来过生日的,不知道为什么喝多了,她的朋友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毕竟也是健身房的顾客,他看到她醉成这样不是个办法,又想起池澄对她似乎有那么点意思,索性给他这个做护花使者的机会。
池澄依旧狐疑,他不信周瑞生会这么好心。但周瑞生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说池澄若不愿意接下这个“差事”,大可以立马走人,反正他也不痛不痒。
周瑞生挂了电话。可池澄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哪里可能任由自己暗暗喜欢的人醉倒在这种地方而坐视不理呢?于是,他又回到了赵旬旬身边,她依旧烂醉如泥。
“你醒醒,我送你回去!”池澄知道赵旬旬家住何处,这些在她填写的会员资料里都有。他甚至还知道她的单位地址、电话号码以及日常不少的小习惯,可这样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却少之又少,虽然她醉成这样,他依然有些不能适应。要是让秦明那些家伙知道他也会有这么的时候,不知会怎么笑话他。
赵旬旬没有回答,她睡得很沉。池澄好几次伸出手,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又缩回来,他面临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他要怎么才能把一个完全失去意识的女人送回家,是用抱还是用背?扶她起来的时候手落在哪里比较合适?真让人苦恼!
奇迹发生了,就在池澄不知所措之际,赵旬旬又微微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池澄又惊又喜。
赵旬旬定定看了他数秒,正看得池澄心里发毛之际,她又闭上了眼睛。
“又睡!”池澄急了,用力摇晃她一侧肩膀,“喂,你回家再睡!”
赵旬旬忽然说了一句话,很含糊,但是池澄愣了一下,他听懂了。
“你能不能抱抱我?”她说。
池澄在自己回过神来之前已经俯身抱住了她。她的身上有酒味,也有他全然陌生的、女人的气息。赵旬旬穿着一身款式正统的职业装,但硬挺面料下的人一如池澄想象中柔软。他在想,他终于抓到这只兔子了吗?这只兔子颤巍巍的耳朵上仿佛装着规避风险的雷达,那么有她在的地方也该是让人安心无虞的吧。
池澄起初是半蹲在沙发旁,姿势相当别扭,后来他也坐到了沙发上,让赵旬旬枕在自己的腿上。他几乎要忘记了周瑞生让他负责送她回家的嘱咐,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赵旬旬睡得很香,池澄长久地保持一个姿势,腿麻了也没敢动一动,似乎做梦的人是他而不是赵旬旬。
这样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赵旬旬的睡姿开始不安分了,她似乎想翻身,贴着池澄大腿的那一侧脸庞不时地蹭一蹭。池澄满脸通红,每当她动一动,他也跟着挪一挪。
终于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酒窝里仿佛又盛满了喜悦。
“你还没走?”她咬着下唇问。
池澄半推半扶地让她坐起来,也结束了自己的煎熬。他说:“你没醒我怎么走?起来,我送你回家。”
赵旬旬却摇头,“我没有家。”
这是什么话?池澄只得顺着往下接,“你没有家,总有张床吧!很晚了,回你自己的床上去睡。”
“这不是我的床?”赵旬旬摸了摸身旁的沙发。
看来她的酒还没醒。池澄不动声色地又往一旁挪了一下,避开她摸索的手。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是谁?”他把心提到嗓子眼问道。
赵旬旬扶着头,上下打量他,那笑容还是憨憨的,又有点蔫儿坏,还有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