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唯一能够妨碍和拖延他们进军速度和效率的,反而是那些在街市上乘火打劫和作乱的泼皮无赖和其他作奸犯科之辈;以及部分杀红了而无法遏制继续屠戮和放火冲动的乱民而已。
更糟糕的是,这种在人心上颓败和崩坏的趋势,甚至也蔓延到了北都西城(府城)晋军中的唐人将士当中去;所以打到后来,身为府城守御使兼藩汉兵马总管的李嗣源,派去各门联络和调兵的信使,绝大多数都没能再回来复命。
而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让他不愿意去再去多想了。但是为了镇压住麾下人人自疑的骚动不安,李嗣源也下令处置和屠戮数百名疑似鼓噪和哗乱的唐人士卒,才将麾下好几起可能反水和动乱的苗头扑灭下去。
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名义上配属于他麾下指挥的隔路人马,也因此被那些暴动的乱民直接或是间接隔绝开来,而与位于府城的内三城之一大明城和新城,都相继失去了联系而只能各自为战。
以他如今在中城所掌握的这近万人马当中,至少有小半部分都是士气和军心有所不稳,而需要监视使用的唐人将士;因此他能够拿出来对敌和应变的力量就不免进一步缩水了。
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李嗣源最终还是越过了汾水之上已经初步冻结起来的浮桥,然后毫不犹豫的下令毁桥;将尚未过河的残兵败卒和敌势、暴民一起,都暂时阻绝在了西岸的另一头。
这时候那些已经冲到了汾水岸边的晋军士卒,就只能望着被砍掉了连锁而慢慢沉断在河面上的浮桥,而在大声的哭喊和叫唤声中,开始纷纷用下堤岸而试图徒步穿越冻结起来的冰面。
然而,这些刚刚冻结没多久的薄薄冰层,又哪堪得他们一窝蜂的争相践踏呢?因此,冲在最前的士卒还没有能够爬出多远,就在冰面脆裂的响声当中,接二连三的沉落在冰冷炒股的额河水当中奋力挣扎起来。
但是这个结果已经没有办法阻止,那些在越来越急的铳击和炮轰声中,争相夺路而逃的败兵了。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的拼命逃窜。
只见贼军尚且还没有靠近,只是几股拿着乱糟糟武器的暴民,就能惊吓的他们仿若是堆叠起来的骨牌一般,争相恐后的向前推搡和涌动着,又身不由己的被后来人一片片挤进水花翻腾的破碎河面中去。
因此,当太平终于在中城百姓的指引下,赶到了穿城而过的汾水边上时,在氤氲袅袅而水花渐渐平复的破裂冰面上,已然从凝固和冻结了许多形态各异的败兵尸体。
而刚刚重新镇压和平定了中城东岸局面的李嗣源,见到这一幕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这些大都是曾经追随他从贼军合围当中,拼死杀出来的最后一批健儿。然而他的危机并没有因此结束。
因为,相比大量沙陀诸胡聚居的府城西城,在太原三郭之中以商旅、街市荟萃的中城之中唐人百姓比例更高;而到了大量贫民百姓所聚居的东城,更是没有什么诸胡的存在;
因此,一旦让暂时情况不明的他们也跟着做乱起来,对于李嗣源及其麾下这些人马而言,就是腹背受敌的灭顶之灾了。至少在这种敌势步步紧逼之下,他并不指望手下这些儿郎还有多少斗志,与那些乱民纠缠下去。
而似曾相识的一幕,也曾经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云中之乱当中。
在代北行营所召集而来的五路大军合击之下,当初他还是一名亲军小校的李嗣源(邈佶烈)追随着朱邪翼圣,几乎是前脚开出蔚州迎击官军,后脚就被反水的蔚州军民百姓给堵在了城外。
结果,朱邪赤心和朱邪翼圣父子竭力奔走奋战,固然是相继击败了其中的三路大军,然后在后力不济而师老疲敝之际,,被李可举卢龙邀击于药儿岭杀的大败亏输,朱邪氏父子仅以身逃。
所以,一个新的选择被放在了他的面前。自己是否还有为这城内已然难以挽回的局势,继续分站下去而直到战死的最后一刻么?也许在数年前还叫邈佶烈的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慨然赴死,但是现在的李嗣源已经无法做到了。
因此,在数个时辰之后以及打破新城的太平军,开始炮轰大明城的隆隆作响声中;太原东城的街坊也被相继点燃了起来。而在一片四下扑救的哭喊叫嚣声和遮天蔽日的点点烟火的掩护下,一支人马从东关门长驱之出。
只见这支收敛了所有旗号和标识的人马,毫不犹豫冲开了游曳在城东的少须太平骑卒和游哨的拦截。头也不回的向着东南方通往上党之地的土门关奔走而去了。
而与此同时,得到城内大量唐人百姓的助力之下,而将城外的大炮给从清理出来的街市运进来;又在靠近大明城的城北怀德门上成功吊装架设起来,而居高临下的轰击起晋阳宫内的守备将士来。
然后,又有更多的百姓送来了大木、横梁等建材,以供太平军就地打造成攻城器械;因此,仅仅是到了破城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大明城东侧的迎恩门就在轰声巨响当中被炸裂开来。
随着冲破了风雪的杀声震天中一拥而入的太平军将士,短暂只存在数载的后唐北都小朝廷,尚且年幼的“天子”及其内宦宫人、文武百官并眷属数千人等,还有了三千多名羽林卫士,就此成为了俘虏。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却没有发现本该身在其中的晋王李克用及其麾下鸦儿军的存在;反倒是在大明城的一角里,找到了本该死去的前宰相兼河东节度使、代北行营都统,明显有些神志不清的崔安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