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古笑道:“江少主勿忧,燕军进军之际,大夷离堇就已定下了放弃牙帐之策,因此安禄山夺去的只是一处空营地。”
江朔疑惑道:“甫一开战就把治所都放弃了,难道不怕民心浮动么?”
塔里古道:“契丹人本是游骑牧民,所谓松漠都督府牙帐所在,也不过就是弱落水北岸的一片适合长期扎寨的营地。当年李过折害死了洼可汗屈烈自立为汗,由于不得人心,终日躲在松漠都督府牙帐之中,最后还不是被大夷离堇轻易地杀了满门。只因牙帐所在虽然水草丰美,却也无险可守,故大夷离堇道如在牙帐迎敌则敌强我弱必败无疑,不如将十万契丹男儿撒入千里松漠之中,叫安禄山大军无从下手,待到秋后凛冬到来,天寒地冻,燕军粮草不济便只能退兵。”
江朔想起骨力裴罗曾说北人不善筑城,看来契丹人亦是如此,既然牙帐无墙垣可守,将大军化整为零,遁入广阔的松林之中,确是一条可行的计策,赞道:“涅礼大夷离堇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独孤湘却嗤笑道:“朔哥儿,你佩服他甚?契丹人能遁入山林,燕军就不会么?你看今日他们不就被曳落河伏击了么?我听说安禄山手下有八千曳落河,刨去留在范阳安庆绪所率的那一千来人,剩下六千可能都随着安禄山来了松漠。”安庆绪手下本是两千曳落河,但被朔方军和江朔两次斩杀了不少人,想来已不满两千,因此湘儿说他手下是“一千来人”。
塔里古道:“那又如何,奚人曳落河是勇士,难道我们契丹人就是孬种吗?若是人数相当,我可也不怕他们。”
湘儿笑道:“若是所有曳落河都分成这样的百人队来伏击,你们却如何对付?”
塔里古不禁一时语塞,契丹人共分八部,所谓十万男儿是指可以作为士兵的男子,大的部族有一两万战士,小的也有几千,比如塔里古所辖突吕不部二营有战士不到一万多人,杭翰所辖突举部最小,也有三千。加起来比曳落河的人数可是多得多了,但涅礼为防大股部队被燕军发现,让八部武士分成百人以下的小队行动,这样一来任何一支小队遇到今日这般的曳落河伏兵只怕难逃全军覆没的厄运。
独孤湘道:“涅礼聪明,燕军可也不傻,安禄山手下两大谋臣,严庄通晓南方汉人之事,高不危则颇知北地各族,看今日这阵势,怕不是高不危给安禄山献策,让曳落河武士以百人为一队,进山设伏,大夷离堇叫你们进山做猎手,却不想这猎物却原来也是猎手。”
此刻山中夜凉如水,塔里古的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道:“这位湘儿妹子思虑深远,直不亚于李珠儿。”
湘儿不禁得意地一扬头,江朔却知湘儿绝对说不出这一番言论,定是他爷爷独孤问老爷告诉她的,独孤问和高不危相知甚深,已一眼看穿了高不危的谋略,但他不屑于向契丹人解释,便让湘儿照猫画虎,对契丹人转述了一遍,湘儿见果然镇住了塔里古,不禁洋洋自得,向着江朔挤眉弄眼好不得意。
杭翰不通汉语不知他们说些什么,见塔里古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禁焦急地以契丹语询问他,塔里古将方才湘儿之言对杭翰又讲述一遍,杭翰也紧张不已,焦急地连问塔里古好几个问题,塔里古只是摇摇头表示没办法,杭翰又一指独孤湘,塔里古醒悟过来,向着湘儿叉手行礼道:“那湘儿妹子,可有破解之策?”
这破解之策独孤问可没有对湘儿说过,湘儿答不上来却不慌张,背着手故作老成道:“这……山人自有妙计,此处人多眼杂却说不得,你们快带我和朔哥儿去见李怀秀和涅礼,到时自有分辩。”
塔里古却搓手为难道:“这可难了,各部早已散入千里松漠之间,却去哪里寻可汗和大夷离堇。”
江朔道:“塔里古大哥,你们没定下什么联络的法子么?总得有个聚首之约吧,难道一辈子躲在山中做野人么?”
塔里古道:“倒是有个约期,但离得尚远,分别之时可汗敕令八部于十一月初五在白岭聚首。”
江朔问道:“白岭在哪里?很远么?
塔里古道:“不远,不远,此处向北六七百里便是。”
独孤湘吐舌道:“六七百里还叫不远?”
塔里古道:“湘儿妹子有所不知,北地不比汉地那般三十里一驿,一百里一县,在林海草原走上百里可能都见不到一户人家,因此说六七百里不算远。”塔里古方才听独孤湘颇所言有见地,因此对她说话时颇为恭敬,他又对江朔道:“不过现在还不到六月,距离约会的日子可还差着五个多月呢。”
江朔道:“塔里古大哥,不如我们结伴一起慢慢向北去,边走边寻他们,若再遇到曳落河的埋伏,互相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