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取乳酒的那个年轻人从白驼身上取下一张毡毯铺在地上,老者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居中一坐,另一年轻人则取出另一张毯子铺在老者对面,请江朔、独孤湘和漕帮三人坐了,待众人坐定,两个年轻人又取了两张银盘,一把银壶和八只银杯,几件银器不大但都制作精美,他们先将那几张饼放在一个银盘之中,另一个盘内却放了些干肉果脯,又将八个银杯分作两份,三个杯子放在老者这边,五个杯子放在江朔这边,铺排完毕,二人才在老者身边坐了。
这两张毡毯甚大,老者这边三人坐着颇为宽敞,江朔这边五人坐了也毫不拥挤,独孤湘道:“还是回纥人讲究哎……出门还带着毡毯,这毡毯宣软,可比咱席地而坐舒服多了。”
萧大有语带戏谑道;“是啊,花了十贯,可不得铺排一番么?”他见湘儿有伸手去抓银盘中分干果,忙道:“湘儿妹子谨慎了,不晓得这些个果子卖多少钱,也不知咱吃不吃得起。”
三个回纥人却不理萧大有冷嘲热讽,老者左手边的青年人叉手道:“我三人乃回纥商人,我名叶护。”又一指右侧年轻人道:“这是胞弟移地健。”最后往中一比道:“这位是我等的师父萨合蛮,人称白驼先生。”
江朔在篝火下看这三人,都生得鹰鼻深目、鬈发而多髯,足蹬皮靴、身着青衣、头戴毡帽,确实都是回纥人样貌打扮。三人都甚魁梧,尤其是白驼先生萨合蛮身高超过七尺,堪称巨人,他须发皆白看来应该是上了岁数的,但身子却依然挺拔毫无佝偻之相,面上更是光洁红润没有一丝皱纹,他虽是漠北人的长相,但面目慈祥,倒似洛阳寺庙壁画里的神仙。而两名年轻人则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正当其年,也均生的英武挺拔,容光焕发。叶护年长,目光深邃,显得颇有城府;移地健年幼,双目迥然,只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他腰间缠着的宝带颇为华丽,其上挂着一把金鞘匕首,显非俗物,地位只怕比之年长的叶护为尊。
萧大有道:“这做生意还要拜师父啊?”
叶护道:“这位大哥说笑了,各行各业都有师父,诸位军爷练习武艺有师父,我等行商自然也有师父。”
江朔叉手道:“我等并非军户,只是恰与朔方军同路结伴而行。”
叶护道:“原来如此,不知道几位如何称呼,做什么营生?”
这边由卢玉铉一一介绍了众人,叶护道:“原来是中原武林的众位英雄,幸会,幸会。”
卢玉铉却已知这三人绝非回纥商人,回纥人擅长做买卖,中原多有回纥商人,采买大唐所产丝绸、布匹、茶叶等物运往西域,又从西域贩卖马匹、皮货、珠宝到中土,两头牟利。回纥商人在中原货物输送也免不了与漕帮打交道,断不会不知漕帮几位把头的名号。此人听他报了名号,却只当他们是寻常江湖人士,一句幸会颇显敷衍,可见并非商道中人。
卢玉铉却不点破,只对江朔耳语说了,轻声道:“咱们静观其变,且看他们怎么说。”
江朔点点头,独孤湘却指着银盘问叶护道:“这位叶郎,这果子作价几何,到底能不能吃呀?”
叶护笑道:“我名‘叶护’,并非姓叶,我兄弟二人都姓药罗葛。”
独孤湘吐吐舌头道:“姓‘药’可是更奇怪了,我看还不如姓‘叶’。”
其实二人姓“药罗葛”,却并非姓“药”,叶护也懒得对她解释,只继续说道:“这些个干肉、果子是你们请我等喝酒的回礼,不要钱,小娘子请便。”
独孤湘笑道:“是了,我们买了你们的卖的酒请你们喝,你们也合当送些吃食,否则可就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啦。”
说着伸手就去抓盘里的干果,经过摩尼教和李珠儿之事,漕帮三人都变得更为谨慎,对面这三个回纥商人不知是敌是友,尤其这老者武功既高,二青年看样子也绝非俗手,怎敢随便吃他们提供的吃食?卢玉铉见湘儿伸手,忙伸手一扯她袖子,拿眼神示意她不要吃。
另一青年移地健见状怒道:“你当我们回纥人会下毒害人么?”说着抓了一把干果塞在嘴里大嚼起来,又拿起一块肉感撕下一条塞在嘴里大嚼特嚼,故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却将另一半递给江朔。
江朔忙双手接过那条干肉,道:“多谢。”也学着移地健的样子放在口中大嚼起来,又从盘子里捡拾了一枚果子吃了,独孤湘见卢玉铉不再阻拦,也拿了几枚干果吃起来,喜道:“这些个果子极干极甜,与中原所产大不相同,我爱吃。”
老者萨合蛮笑道:“小女子既然还吃,叶护你就再送她些,免得中原人以为我们回纥人小器。”
叶护口中称“是”,这时他已将方才作价十贯卖给江朔的那一囊乳酒启封,先倒入敞口银壶之中,顿时一阵乳香扑鼻而来,独孤湘赞道:“好香啊,这是奶还是酒啊?”
叶护笑道:“小娘子一尝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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