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千雪走了过去,站定低下头,看到她面前的地上铺着张白布,上面写着。
“奴家云遥,相公新婚第二日出外考学,八年未归,妾身坐床喜,生下女儿,与公婆相依为命,家中本不宽裕,不料公公身得奇病,云滛和婆婆倾尽家产复又举债治病。
然,终也未能救活。
骤遭变故,婆婆忧伤操劳过度,竟于公公一天与世长辞。云滛身无长物,复举目无亲,以致两老遗体奉厝破庙之中,不得安葬。现心急如焚,过往仁人君子,若能伸出援手,厚葬公婆,云滛愿为家奴,终身为牛做马。”
白布很白,字体亢进有力,透布而过,显然是练过的。
天齐王朝普通人家的女人识字的不多,能写一手好字的更是少之又少。就是这一手好字,让陌千雪停下了脚步。
白布上,只有过路人丢下的一二文铜币,显然,并没有真正要帮忙的人。
一个脚步虚浮的中年胖子经过,停了下来,“这娘们长得还不错,买回去又当奴又可以好好的伺候爷,还有一个小的送,也不亏。”语气轻佻。
云滛搂紧怀中的小女孩,从手指节的僵硬可以看出她内心的激动。
然,她内心虽激动,回话却是不卑不亢,声音中似没有一丝的情绪,“这位老爷,奴家卖的是自身,奴家的女儿却是不卖的。还有,奴家只做奴干活……”语意不言而喻。
中年胖子边上的恶奴骂道:“你他妈的不识抬举……”
她头虽低垂,腰却挺得笔直。
旁边看热闹的一人劝道:“这娘们命硬得很,你们不知道,当年,她也是这样卖身葬主。有个书生的母亲见她是个识字的,就给她钱葬了自己的主子,等她百日孝满才迎进门当了儿媳。
谁知,这女人命硬克夫,过了门,书生去赶考却是一去不回。然后,现在连公婆也给克死了……”
那个中年胖子两眼一瞪,连话都没听完,甩甩袖子就走了,好似生怕沾上了什么晦气一般。
陌千雪摇摇头,暗骂古时人就是愚昧。
她倒是很欣赏这个叫做云滛的气节,食馆就要开业,请人不如买人。她还会写字,日后教她些算术应该不会太难。
看她神色刚强,以前可以卖了已身葬主,现在可以卖了已身葬公婆,可见是个有节操讲良心的人。
她宁愿卖了自己,也不愿卖了女儿,可见其心虽善,却也是一个相当有原则的倔强女人。
陌千雪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近前说道:“抬起头来。”
云滛抬起头来,看到陌千雪。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买你,还可以收留你的女儿。但是,你必须终生对我忠诚。”
那对漆黑漆黑的眸子,慢慢的潮湿了。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沿着那苍白的面颊,迅速的滚落下去了。
云滛拉着女儿,给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给主子请安。云滛此生必定对主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如违此誓,愿遭天打雷劈。”说完拉过自己的女儿,“西西,快来谢过夫人的恩典。”
她自己称陌千雪为主子,却让女儿西西称陌千雪为夫人,只是为了表示西西虽被收留却不是奴的身份。
陌千雪对这些称呼的倒也无所谓,只是这见鬼的旧社会等级森严,这夫人两个字,以她现在的身份怕是有些当不起,听起来也别扭,于是吩咐道:“你们母女俩也不用一个主子,一个夫人的叫,搞得我耳昏,都叫我老板娘得了。”
这个称呼,可以是对主子的称呼,也可以是雇佣关系的称呼,以现在的形势应该是最适合她的了。
云滛抬头,再次躬身,“是,老板娘。”她行事说话有礼有节,显然是个头脑清淅灵活的。
“给老板娘请安!”西西在她的示意下,也躬身行礼说道。
陌千雪看这云滛言行举止很是大气,暗想她以前呆过的一定是大户大贵的人家,只是不知道她从前的主家为何会流落至此。
不过,云滛从前的主家已是八年前的旧事,与她何干?陌千雪又问了云滛几句,便立了契约,盖好手印后,直接递给她十两银子,让她去安葬好公婆,嘱咐三日后再到码头上来找自己。
云滛见陌千雪如此信任于自己,眼睛闭了闭,重重的吸了口气,对着陌千雪又是几个响头,拉都拉不住。
成串的泪珠,更加像泉水般涌出,纷纷乱乱的跌落在那身白衣白裙上。身边的那个小女孩见母亲如此,也不问三七二十一的跪下不停磕头。
“谢谢老板娘。”
……
“云滛见过主子。”见陌千雪走进来,云滛放下手中的沬布迎了过来,躬身请了个安后恭敬的站在一旁。
西西已经有七岁了,很是乖巧,见陌千雪来了,连忙过来跟母亲一样行礼,“西西见过夫人。”
看她气色不错,想来这几日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现在有吃有住,女儿又能天天跟在身边,估计公婆的离世已冲淡许多。
食馆虽然不大,却被云滛收拾得很是干净,布置的也很妥当。
云滛被陌千雪安排带着住在食馆的小阁楼中,并不跟着陌千雪往返王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