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你的名字应该叫洛德丽。”
以上这句话在范宁心中一闪而过。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说出口。
“小姑娘,也许你认错人了?”
这是实际上说出的话。
范宁将洛德丽扶起。
在他的记忆中,洛德丽是两年多前自己走访钟表厂劳工案时认识的一位女孩,得益于不错的嗓音天赋,她被“艺术救助”计划的附属合唱团招录。
对于基数更庞大的劳工和民众而言,能被选中的她是出类拔萃的,但作为合唱团女高声部的其中一员,她又是相对平凡的,范宁能记得她的相貌、名字和大概出身经历,是因为自己足够博闻强识,对每一个结下缘分的人皆是如此。
在这么一个古怪的“村落”,遇到了这样的人和“话题”,回望在北大陆的点点滴滴,范宁愈发有一种时空的错位感和不复从前的伤感,但他的表情经历了从应激到错愕、从思索到平静的整个过程。
“我的名字是安托万·拉瓦锡。虽然不知道你口中的‘原来也是终于会来这里’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于我,调查这异常地带的目的,应该和你想的不是一回事。”
范宁已不太在意自己的“人设”是否还一如既往,但是眼下的情况是明显有问题的——自己目前至少保持的还是“拉瓦锡”的面容!
“是吗,怎么可能呢?”
被扶起的少女眼眶仍是红红的,拢拢头发,勉强笑了一下。
“叮!——”“叮!——”
手机日历应用中,文森特的“工作备忘录”仍在不断弹出。
范宁挪动脚步,继续阅读起上面琐碎的信息,不再与这位莫名其妙冒出的洛德丽对话。
他的背影和一众队员的影子一起,在村落明朗的月色下逐渐拖长。
几秒后,范宁的灵觉注意到了少女从背后怔怔注视自己的目光。
她也很快迈开了步子,一路跟在己方后面。
“不好意思,那我叫您拉瓦锡先生便是。”
“其实,这一年多来我过得非常棒,好到曾经的自己绝对不敢想象的那种虽然学习、排练和演出也很辛苦,但和以往不一样,我清晰地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活着”
接受过系统文化教育后的洛德丽,对于语言措辞的表达能力,已经截然不同于范宁在走访面谈时对她的初印象了。
而且,她的措辞之中,似乎仍然“预设”着眼前的倾诉对象是范宁。
“今年新年之交,我通过了一系列测试,拿到了特纳艺术厅的正式艺术家合约这很难,完全没有把握,好在准备得足够充分,侥幸成为了这批测试学员中的九十五分之七,而且,还是未满三年学制的提前的那一位您的嘱咐我做到啦,曾经我不再是一位劳工,现在我不再是‘学员’了,我是‘艺术家’!旧日交响乐团的一名正式小号手!”
“签完合同的那天,是休息日的下午4点33分,我乘了一辆出租马车,回到自己在南码头区生活了十几年的那条小街,在134号的甜品店买了两大袋爱吃的甜肉松小蛋糕,那时的心情还不错,可当回到自己那栋空荡荡的手工木坊时,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分享的人了”
“您知道的,我的几个好伙伴都因健康状况恶化而陆续去世啦,爸爸早几年就因为作坊被兼并而负债自杀,妈妈和哥哥后来也病倒了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着虚无,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快忘掉油漆和刨花木渣的味道了,告诉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健康状况还很稳定,每周能领到36镑的薪酬,也许一年开外,就能在城里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