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已经被点燃了,一旦燃尽,就会跌落至其他不自知的梦境。
而自己燃烧的速度就像一小撮干草那样快。
浑身浸在凉水中的感觉依然存在,他觉得前面的空间被撕开了一道紫色的口子,内部似有无数不相干的风景,堆砌如万花筒。
“保持清明,让自己的灵探视过去。”维亚德林的声音再次响起。
范宁努力往前方窥探,但他不是有知者,魂和灵并未彻底分离。
他努力把头向移涌层伸出,躯体仍然卡在星界层的曲折隧道里。
在这个隧道里他丧失了听觉与视觉,无数场景和概念直接挤兑进了脑海里,皆是他之前对世界表象的种种印象与评价组成的碎片。
最后他的灵终于往移涌层探出了一丝。
他发现自己从瀑布下探了出来,身后的湍急水流,不断地朝下方的虚空坠去。
黑夜的虚空中,悬浮着稀疏的,大小不一的荒原,各色代表不同相位的耀质在空间里游弋着。
远处漂浮着一座巨大、朦胧又绵延的乌青色环山,环山的更远里边,是一座澄澈金黄、高耸入天的辉塔。
他也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被窥视感,那些比他强大太多的不知名事物在暗处蛰伏、生长、蠕动,耳旁响起的呓语声似乎要攀爬上了自己的后背。
整个过程他坚持了约三秒左右。
在意识即将溃散之前,他远远地望向了辉塔穹顶之上,似乎在天空最深处的虚无里缓缓转动的那个存在。
在这刻,他觉得五官的感觉界限模糊失真了,只觉得祂与自己隔着成千上万重光与暗的帷幕,无法描述,无法得见。时间的概念不在了,他的附近站着儿时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年迈的自己,将死的自己,前世的自己,皆因崇高而战栗。自我的概念消失了,他觉得这些观察者是自己,也是父亲,还是老师,还是无数相识或不相识的人,甚至只是一棵树。
在这刻,他非常肯定,倘若那万千重帷幕皆不存在,自己就会因直面真实而被湮灭成虚无,无论身处何地。
但是,他还是感受到了,辉塔穹顶上的那个存在对自己强烈的呼唤。
这并非他独有之感受,只因为每个人的灵中,都含有最初从聚点抛洒而出的神圣火花。
这是刻在灵深处的向往,也是刻骨铭心、落叶归根般的眷念。
在第三秒的末尾,他的意识终于彻底溃散了。
煤气灯全开的房间亮堂无比,熄灭的烛台冒着青烟,秘氛的甜香味还有最后一丝残留。
“在移涌里你窥见了什么?”维亚德林一边清理着红木桌上的粗盐,一边问道,“是不是明白了,每个有知者,都将面临一场疯狂混乱,充满各种不可知危险的求索之旅?”
范宁的自我感一时没有找回,他的意识中不断跳跃着各种各样的面孔和声音,年轻的、衰老的、华贵的、粗俗的、愉悦的、苦痛的、圣洁的、污秽的
过了很久,瞳孔才逐渐有了焦点。
他开口了,无数个涣散的声音终于重合在一起,
声音低沉又清晰,就似与内心深处另一个自己的对话:
“世界充满缺憾,但终将有人亲见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