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过去,乔杏初这个名字对她不再有任何意义,如今她看他的眼神,平淡得就像在马路上偶然撞见某个街坊邻居。
乔杏初眼中的情愫却要复杂得多,坐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却不喝,只是凝望着对面电影院的海报,确切地说,他在打量海报上的她。
今非昔比,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狼狈不堪从乔公馆跑出去的小姑娘,她的成功如此耀眼,哪怕是再不希望她过得好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当今这世道,想要做到这一步是极不容易的,作为一个占尽优势的富家子弟,他对此心知肚明。
他想由衷对她说一句“恭喜”,却有些开不了口。
他惭愧。
一想到他们乔家曾把她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就觉得刺心,他是帮凶之一,但凡她的个性稍微软弱一点,说不定早就葬身在社会的无情铁掌之下了,此次重逢,绝非他所愿,他原想继续保持缄默,却鬼使神差开了口。“我离婚了。”
闻亭丽没什么反应,他读懂了她眼中的事不关己,嘴边不禁浮现一丝苦笑。
才两年,就已经物是人非。他的初恋、他们乔家的风光时代、他的婚姻,统统都回不去了。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惆怅的气息,连闻亭丽也感觉到了,两个人各想各的心事,都在那儿怅望着夜灯下的人潮。
南国就是这点好,再晚,街上也不会冷清,可是这种热闹对于寂寞的人来说,并非是一种心灵慰藉,反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刺激。越走到热闹的人群中去,这种寂寞感就越浓重。
像现在,四周笑语喧天,唯独他们这张桌子一片岑寂,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把他们两个跟周遭热闹的氛围隔绝开来,他们没办法融入进去。
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乔杏初终于把视线转回她脸上:“保重。”
他走了。
闻亭丽举起咖啡杯,对着他的背影自顾自喝一口,不是不感慨的,好歹也是在她生命中短暂停留过的男子,只是那段时光在她心里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了,自然也就激不起什么感慨。
喝下这口咖啡,就当作是纪念那个曾经青涩的自己吧。
刚放下杯子,桌面上落下一片阴影,又有人来了。
闻亭丽倏地抬头。
孟麒光。
嗬,今天是什么日子。
孟麒光直截了当拉开椅子在她对桌坐下。
这就是他跟乔杏初的不同之处,他霸道得多。
“这么巧。”
孟麒光招手叫侍应生过来点了杯茶。
“在等人?”
闻亭丽“嗯”了一声。
孟麒光没有追问她在等谁,而是在对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闻亭丽没办法忽视这种略带侵略性的目光。
“孟先生是路过香港,还是打算在这里落脚?”
“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上海沦陷了,我又不想躲到法租界里做寓公,所以准备去美国。”
对上闻亭丽微讶的目光,他的口吻越发随意:“我这人,一向是没什么原则的,生来是冒险家,哪里有好机会我就往哪里走。”
是,这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是彻彻底底的投机主义者,不论身处什么世道,他都不会让自己过得不好。
“不过——”他意味深长望着她,“若是我在香港找到了要找的人,我也可以不走。”
闻亭丽并没有接茬,而是另起话题:“宝心最近怎么样?我最近刚换了住址,还没来得及跟她写信跟她联络。”
“很不错。”
孟麒光漫不经心看向窗外,“在学校适应得很好,这学期还成功申请到了奖学金,但由于跟家里断了联络,手头一直不算宽裕,往往一天只舍得吃两顿,早上是面包配牛奶,晚上是牛奶配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