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出什么事了?”
黄包车师傅伸长脖子张望一晌,终于有点慌了,抬起车把就要跑开,闻亭丽却突然从车上跳下来,不顾师傅诧异的目光,转身朝出事的方向跑去。
街上早已大乱,人群惊叫着四散逃开,还有一小撮不怕死的,同闻亭丽一样,一径朝礼查饭店跑。
“吓人呐,礼查饭店大堂地上全是血。”
闻亭丽听在耳里,心脏愈发狂跳不已,卯足了劲逆着人流向前跑,一边跑,一边紧张地用目光在路边搜索,可她始终没能在人堆里发现邓院长的踪影。
好不容易挤到礼查饭店门口,就见大堂里聚满了黑衣巡捕,忽听一阵低嚷声,巡捕们用担架抬着一个人出来了:“快让开!别挡路!”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闻亭丽拼命踮起脚向前看,可惜担架上的人从头到脚被一件黑色大衣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颠踬间,一只戴着腕表的手从担架上滑落下来。
闻亭丽额角一跳。邓院长!
那是邓院长的手表!
警察很快将那人抬上了一辆车,她满心惶然向前追去,却被一根质硬的的物件重重抵住肩膀。
“退开!这地方要进行搜查!”
闻亭丽被警棍推得一个趔趄,双眼却死死盯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明明在盛夏,牙齿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战,只听周围的行人议论纷纷。
“中枪的人究竟是男是女?”
“我听饭店的印度门房说,是位老太太,听说模样还挺体面的。”
闻亭丽如梦初醒,这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院就是圣玛丽医院,假如她马上召一辆黄包车追到圣玛丽医院,说不定能打听到点什么,正要找寻黄包车,猛不防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短发,眼神清亮而敏锐,身板挺拔,站在人堆里,有一种如竹如松的气度。
因着这份独特的气质,闻亭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前不久,她在邓院长的办公室见过这女子,她听见院长叫这人“成英。”
成英死死盯着汽车远去的方向,那惨白的面色,表明她也正处在极大的惊怒中,但成英显然非常警醒,不等警察问到近前,便镇定自如退出人堆,改随另一拨行人疾步朝对街走过来。
可就在这时候,她撞上了闻亭丽的视线,先是一愕,随即盯着她上下打量,看这样子,她也认出了闻亭丽。
闻亭丽的脑子和心一样混乱,直觉告诉她,成英跟邓院长的关系不一般,但在这种特殊的境地里,她根本无法判断成英究竟是敌还是友,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不露声色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再瞟过去,成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潮里。
对街,警察已经开始盘问行人了,闻亭丽只得退到另一个街角,街上人太多,她费了许多工夫才召到一辆黄包车。
赶到圣玛丽医院,急诊室里却异常清净,楼上楼下跑了几趟,既不见警察的踪影,也不见闻讯赶来的报界人士。
闻亭丽一无所获,只得又赶回慈心医院。往日为了避人耳目,她总是要捱到九点以后再去寻邓院长,但这次,她一回来就直奔四楼。
院长办公室的门紧锁着,闻亭丽“笃笃笃”敲着门。
她多么希望,房门里能像往常一样响起那声慈蔼的“请进”。
今晚,房内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她杵在门口,胸口像铅块一样沉沉坠着,忽想起汤普生大夫,忙下楼去办公室找他。
谁知又扑了空,护士说,汤普生两个小时前就走了,接班的夜班大夫边打呵欠边写病志,那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委实看不出有异。
闻亭丽开始安慰自己,或许中枪的并不是邓院长,不然慈心医院的医护人员早该炸开锅了。
当晚,她照旧在病房里的陪床上睡觉,半梦半醒间,忽被人轻轻推搡了一下,她惊醒,见是一位面熟的护士,这人姓刘,是内科病房的护士长,为人很和善,平时总是笑呵呵的。
此时的刘护士长却是满面忧色,看她醒了,低声说:“小闻,跟我来,外头有人找你。”
出来看,闻亭丽一呆,竟是成英。成英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含笑向她走近:“闻小姐,还记得我吗?我们在邓院长的办公室见过的,有位长辈受了伤,特让我带你去见她一面。”
闻亭丽的心一阵狂跳,因为她一眼就认出成英手里的公文包正是邓院长总提着的那个,包身已经很旧了,邓院长却老舍不得换。
长辈?难不成她说的是邓院长。刘护士长在旁做介绍:“厉女士是济世私立医院的外科大夫,她跟邓院长是老朋友了,我们医院许多人都认识她,去一趟吧,没关系的。”
原来她姓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