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正自盘算,完颜乌禄敲门而入,朝他躬身行了一礼,满脸欢喜,上前低声道:“殿下,听说你安然抵达五国城,举国欢腾,皇上与皇后娘娘已亲自前来接驾。预计明日一早,便可到此与太子团聚……”
“到这儿?不是等我回京么?”许宣没想到他们竟来得如此之快,一时也不知是惊是喜是忧是惧。
完颜乌禄微笑道:“是啊,皇上原本正在狩猎,听此消息,连皇宫也不回,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我大金太子之位空悬了十几年,如今复归原主,又岂止是圣上与娘娘之幸?自然能快一日,便是一日。”
许宣心乱如麻,自顾思忖着与鞑子皇帝、皇后见面后,如何虚与委蛇,骗过所有耳目,也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完颜乌禄道:“殿下一路辛劳,明日又是大喜的日子,微臣已叫人备好热水,为殿下洗去风尘,好好歇息。”拍了拍手,两个白衣侍婢抱着一叠衣裳款款而入,接着又来了四个壮汉,扛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在炕边放定,倒入香药,又在桶底加入通红的木炭。
许仙也不知有多久未曾洗过热水澡了,被那热汽迎面一蒸,浑身毛孔舒张,精神大振。当下索性将所有烦心事全都抛在脑后,解开衣带,便欲入水泡个痛快。
完颜乌禄从怀中取出两个小葫芦,恭恭敬敬地递与他道:“殿下,这‘无忧丹’与‘洗髓膏’乃是家师‘无忧子’所赐,丹丸碾碎了内服,膏药和入热汤浸浴,内外交攻,对经脉恢复颇有奇效。”
忽听门外喧哗迭起,有人连声叫道:“公主!公主!”接着又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格格笑道:“‘无忧子’既能起死回生,将我重新救活,济安哥哥这点儿伤自然更不在话下。”
香风鼓舞,一个貂衣裘帽的少女大喇喇地推门而入,秋波流盼,笑道:“哎呀,济安哥哥,一个多月不见,你旧伤未愈,怎么又添新疤啦?”竟是那借王允真之身“还魂”的金国公主完颜瑶。
完颜乌禄一愣,道:“公主,你……你怎么来了?”
公主道:“我怎么不能来了?一听到济安哥哥,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啦。你不提前知会便也罢啦,居然还叫那呆头鹅和卫兵挡着不让我进来,真讨厌!”王重阳刚和几个金兵追入屋里,听得这话,顿时面红耳赤,呐呐不语。
完颜乌禄苦笑道:“微臣岂敢?只是公主伤势初愈,还应多多休息……”
公主劈手将那两个葫芦从他手中夺了过来,道:“我的伤早就好了,倒是天天在宫里坐着,快被闷出病来啦。”从葫芦里倒出两颗药丸,托在掌心里闻了闻,转头朝许宣嫣然一笑:“济安哥哥,我来帮你碾药。”
许宣心中怦然一跳,虽然明知这张容颜之下早已不是温柔腼腆的王允真,四目交对,仍不免五味交陈。王重阳更是悲喜交集,呆呆地望着她,涨红着脸,想要说话,却全被堵在了喉中。
公主道:“葛王,我要和济安哥哥叙叙旧,你先带着这呆头鹅和其他闲杂人等出去避一避。”见完颜乌禄迟疑着望向许宣,俏脸一板,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完颜乌禄欲言又止,只好朝公主与许宣行了行礼,拉着王重阳退出门外。众大汉、婢女更不敢忤逆,纷纷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许宣对这刁蛮泼辣的公主也有些无计可施,叹了口气,道:“男女非礼勿视,授受不亲,我要洗澡啦,公主有什么话就快快说了出去吧。”
公主格格笑道:“什么非礼勿视、授受不亲,那都是南人腐儒编出来的可笑规矩,你是大金国的太子,管它做什么?再说,你不是我的哥哥么?既是兄妹,还担心别人说这些么?”
她将药丸放在木碗中碾碎,又倒了些水,轻轻拌匀,柔声道:“济安哥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在林子里狩猎,我们和汗阿玛走散了,我被毒蛇咬了小腿,你将毒血一口一口全都吸了出来,还拔了药草,捣烂了敷在伤口上。御医说,若不是你机灵果敢,我这条小命早就没啦。”
许宣见她灼灼地凝视着自己,神色古怪,心想:“那济安太子死时不过五岁,五岁前的孩子又怎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定是这女鞑子胡说,来试探我的。”抚摸着海东青的背翎,摇头道:“我不记得啦。”
公主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被四姐姐欺负,骂我是南人的孽种,你挡在我面前,替我挨了一巴掌,又反手打了她一耳光,将她吓傻啦。你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你的妹妹,谁再敢欺负我,你就用鞭子狠狠抽他。从那时起,宫里再没人敢给我半点脸色、说我一句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