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阳几次想要到远处的海域寻找“沉梦花”,却被玄武咆哮阻挡。那太古凶兽似乎铁下心将二人困在这火山上,只要他们不离开附近海域,便悠哉悠哉地自得其乐,一旦发觉他们想要逃离,立即掀起狂涛巨浪,强行逼退。
许宣见王重阳如此诚心相助,心下感动,几次劝阻,王重阳却总是摇头道:“许兄,单凭我一人之力,只怕难以打败玄武。你我既已同舟,自当共济。你早一日修复经脉,我们也能早一日联手镇伏那凶兽,将功补过。再说‘阳极必生阴,阴极必生阳’,北海越是往下,越阴寒磅礴,对我修炼纯阳真炁不无裨益。每日来回溯游几百里,也是极好的修行。”
听他这般一说,许宣也只好作罢。
当日在蓬莱初见王重阳时,觉得此人英秀轩昂,天资卓绝,不免又羡又妒;后来稍有接触,总怀疑他看似简单,内藏城府,原先的嫉妒渐渐被警惕所代替;再后来相处久了,发觉他并无心机,只是过于单纯迂直,不通世务,但仍不免将他视为强敌;如今熟识了,见他待人以诚,坦荡质朴,心里残存的防范与敌意也渐渐与日消减。
在这漫长而孤寂的北海极夜,时间仿佛彻底停滞了,能聊以解闷的,就只有对坐闲谈了。
许宣自离开中土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过去的美好时光,就连睡梦中也尽是旧时的庭园街巷。炼气之余,百无聊赖,索性打开话匣,对着王重阳侃侃而谈,描述临安种种繁华热闹的景象与大宋各地的壮丽山川,也算是消解自己的思乡之苦。
他口才本就极佳,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听得王重阳如痴如醉,悠然神往,蛇圣女虽不住打岔,冷嘲热讽,也不由暗想:“原来在蓬莱之外,竟还有如此广阔奇丽的世界!我们世世代代守在三十三山里,可真真坐井观天了!”漾起从未有过的波澜。到得后来,每“夜”随着他神游九州,已俨然成了两人睡前的例行之事了。
这一日,王重阳如往常般出海寻找“沉梦花”,许宣正独自逆炼混沌真气,忽听海冬青尖啼声遥遥传来,比平时凄厉了几分。
他心中一凛,转头望去,只见北边漆黑的海面陡然一白,电光闪烁,照得那如沸的波涛忽明忽暗。隐约可见几只巨型蝙蝠似的怪物正平张双翼,贴着波涛朝这里急速飞来,身体扁平,长尾摇曳,紫红的凶睛灼灼闪耀,发出低沉的吼声。
龙鲼!
当日与王重阳一齐追击青龙时,曾在北海遇见一只这种巨型的“海中魔怪”,此时略一望去,竟有四只之多。
那些怪物的背上各盘坐着四十多个头戴高冠的白衣人,大袖鼓舞,脸色惨白,分不清是男是女,手里高举着白纸灯笼,灯笼上用朱笔涂着“不夜”二字,明暗摇曳,阴森诡异。
许宣更觉不妙,凝神远眺,只见鲸涛迭涌,王重阳与海冬青正“之”字形地朝这里掠来,然而那四只龙鲼来势更快,交错飞舞,几次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方一靠近,龙鲼上的白衣人们立即鬼魅似的穿插飞掠,拉长声音,凄号着扑向王重阳,似是想要吸咬他的鲜血。好在王重阳的九宫步极为诡谲难测,总能在至为凶险的时刻避让开去,双掌翻飞,气刀夭矫飞舞,接连不断地将他们撞飞开来。
但这些怪人似乎丝毫不知疼痛,刚被打落水中,立即又从惊涛间高高跃起,交错冲来。一边此起彼伏朝他围攻扑咬,一边忽高忽低地哀歌哭嚎,听来毛骨悚然。
王重阳高声道:“许兄快藏好身,被这些伥尸咬中,魂魄全无……”蛇圣女截口喝道:“臭小子,别理那小贼啦,先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再说!”
伥尸?许宣想起当初被李少微吸尽气血的僵尸,蓦地打了一个寒颤,目光扫见王重阳口中衔咬的“沉梦花”,扫见在他头顶盘旋尖啼的海冬青,心潮激荡,浑身热血仿佛全都燃烧起来了。
当下纵声大笑,昂然道:“重阳兄,你为了帮我寻找药草,才惹来伥尸。我若只顾自己保命,岂不是连海冬青也不如了么?又怎对得住我这‘罗荒野之鹰’的名号?”
也不知是被他啸声所激,还是被远处电光所震,夜空中突然霓霞乱舞,再度飞旋起万千道炫丽迷幻的极光。
这两个多“月”来,他“日夜”坐在吉塔山顶,感应极光,逆炼五行真气,越来越圆熟自如。此时受这些流逸乱窜的炁流所激,体内的真气又开始环环激撞,生生不息。长啸声也随之渐转高昂,在天海间隆隆回荡。
“呜——嗷!”南边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尖利恐怖的怪啸,波涛如沸,“玄武”伸出头颈,缓缓拔天立起。
那些龙鲼也不知是被“玄武”所慑,还是被他的啸声激怒,纷纷低吼着盘旋转向。其中一只突然波浪似的拂动双翼,翩翩飞向山顶。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也跟着冲天飞起,转眼就卷着狂风掠到了他的上方,交错乱舞。
王重阳大急,高声道:“许兄,你别再叫啦,我来对付这些妖怪!”旋身撞飞六七个白衣人,脚尖在龙鲼的头顶上一点,破空冲起,闪电似的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