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临近三点,在沈星遥说了好几次自己不需要那么多人陪着她,让他们先回去干自己的事情就好,三个人才终于从医院出来准备回家。
因为来的时候是坐同一辆车,走的时候仍旧是同一辆,甚至依旧按照来的时候的位置坐的。
陆清婉的手又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车垫,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外面的阳光闷热,头顶的太阳永恒不变地照耀万物,路两边的树叶一看就绿得烫人,花有些萎靡地开着,陆清婉一路扫过去觉得很烦,一切都明晃晃地摊开暴露在阳光之下,亮得扎眼。
车上是舒服的冷意,只有呼吸声和车辆行驶的声音,很安静。
陆清婉想要不是自己坐在这里,大概率是不会这么安静的。
因为沈熹言和沈怀瑾一定是有话说的,他们关系向来很好,像是一摊水、一捧泥土里供给出来的养分而生的两棵植株,同步生长,根都是连在一起的。
更何况刚刚来的时候还遇见了陆早早,也许陆早早就会是他们谈话的主题,也可能隐秘地避而不谈。总之车上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只是碍于陆清婉在这里,于是只能沉默。
陆清婉觉得自己作为导致这沉默到落针可闻的“罪魁祸首”,理应要说点什么的。
于是她突然转了一下头,目光殷切地看着沈怀瑾,这有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沈怀瑾也有些无奈地转过头回望她,然后有些莫名地询问,“怎么了?”
陆清婉笑了笑,然后开始说:“前几天我偶尔看见了一篇故事,讲得是猎人和狼的故事,因为既不像寓言也不像童话,而且不落俗套所以我就记住了。”
这一段话实在很有些突兀,然而陆清婉不太有所谓,她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也懒得管他们他有没有想要听的欲望,那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猎人是个瞎子,但听力和对事物的感知力都远胜于常人,所以每逢外出打猎时候都能满载而归。有一天他不小心猎中了一头成狼,瞎子平常打的最多的也不多是野鸡野兔之类的东西,准备放过它的时候才发现这只狼气息已经断绝了。”
“没多久后,他外出狩猎时候又出现一头狼,这次瞎子没想射杀它,那只狼在白天用暗深的眼睛望着他,然后也走开了,后来几次狩猎也总是如此,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是熟悉起来,瞎子有时候会带一些熟肉给它吃,狼有时候也会叼一些死物带给他。”
“半年之后,这只幼狼也长大了些,猎人决定把它带回家养着,深山孤林,一人一狼相处得也还算和谐。又过了一年,这只狼又长大了些,偶尔有猎户上山,会跟瞎子说这只狼已经没有狼性了,皮毛柔软,眼神温顺,看起来更像是家养的狗。。”
“有一天夜里,外面风声呼啸、雷雨大作,那只狼照旧俯卧在瞎子身边,照旧用深邃沉沉的眼望着瞎子,只不过喉舌动了动,突然开口说话了。”
陆清婉说到这里的时候眉眼弯弯的,阳光穿过车窗照进瞳孔里,显得又黑又亮。
而且她说话的时候视线并不是朝着沈怀瑾说的,就像是在对这个空间里存在的所有人,冷静淡然地述说一个故事,甚至语调还是轻快上扬的。
“那只狼说,‘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蠢得无可救药也是种必须要死的病。猎人在迷迷糊糊中转醒,那一刻他的眼睛得以重现光明,却只见狼笑着张开嘴巴,一口气把他的脖颈咬断,然后他又听见狼说‘这是你早该得的报应,一命偿一命是世间最正确的事情了。’”
这短短的故事很快就说完了。
陆清婉的笑意还明晃晃地挂在嘴角,然后她问,“你觉得这个故事好吗?”
“不怎么样。”沈怀瑾评价,“如果发行这样的故事,出版商一定会亏得家底不剩。”
“是的。”陆清婉耸耸肩,看起来并不太有所谓地说,“命运总能在人生里创造更多离奇跌宕的故事,都比这要精彩,也确实算不上什么特别的,你说是吧二哥?”
沈怀瑾也笑了一下,但听起来更像是不屑一顾地冷哼,“是的。”
只有沈熹言垂着头,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车子终于驶到陆家别墅,几个人纷纷下车,沈熹言和沈怀瑾走在前面,陆清婉在他们两个人身后,慢慢地走着,时不时踩上他们两个人的影子。
走出一小段路,陆清婉的视线落在另外一栋别墅上,那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了。
虽然等会儿她要踏入的那栋人丁倒是充足,时不时出现的管家、保姆阿姨、司机、甜点师还有各种人,不过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所谓,存不存在都是一样的,陆清婉时常感觉自己有“厌人症”,因此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
距离八月的夏季游学活动还有一段时间,陆早早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从她那个好朋友家回来,每天看见陆家这些人的嘴脸看多了身心疲倦、火气四溢。
陆清婉决定单独出去旅游一段时间,但是这几天暂时还不行。
因为沈星遥还在生病,她要是现在就毫无顾忌地出去旅行,大概率会被冠上没有良心之类的标签,陆清婉倒不是惧怕这种坏名声,也自觉或许从一出生就不具备“良心”“同理心”之类的东西。
她只是暂时还需要伪装一下,毕竟做个正常一点的人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应该套上一层伪善的、温和的皮,因为这或许就是她的命运。
而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或许都跟陆早早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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