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何良懒得再看第二眼,用衣服蒙住头,继续补觉。
中午陈何良跟程斯辰打了个电话。
作为中间人,程斯辰已经知道何家换家教的事情,还反过来安慰陈何良,两人约在晚饭后在咖啡厅见面。
挂断电话后,陈何良从食堂打包了些吃食,坐公交车去了医院。
“老罗,你的好外甥又来看你啦!”旁边病床的大爷一见陈何良进门,大着嗓门激动得不行。
罗福润躺在床上,左腿被吊起来。见外甥来探望,又勉力撑起身子,使劲让自己坐起来。
“舅舅,你别动”,陈何良把饭盒放在一边,将罗福润的枕头竖起来,给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即使疾病缠身,罗福润仍然乐呵呵的,“小良,今天功课不忙?”
陈何良把食盒里把小米粥、汤面拿出来,给罗福润剥了一个鸡蛋,“今天下午没课,给您和舅妈带了午饭。”
“舅舅不缺吃的,下次来不用带汤汤水水的,撒一身怎么办?”罗福润嘴上责怪,眼底却是满满的怜惜。
“没事,我小心着呢”,陈何良一口一口地给罗福润喂小米粥,“学校的饭菜很便宜,就不用舅妈借人家的灶台做饭了。”
医院附近有爱心食堂,借灶台十块钱一次,再算上买菜的钱,还不如他在学校食堂多打些饭带来。
“舅妈呢?怎么没看见她?”
罗福润擦擦嘴角,“她去找医生了。”
像是想起什么,罗福润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老旧信封塞进陈何良的怀里,“趁你舅妈不在,快,藏起来。”
看厚度,至少有一万。陈何良讶然:“舅舅?”
罗福润板起脸来,“小良啊,你舅妈说你做家教挣了些钱,大学不比高中,你总得跟同学交际,以后你挣了钱自己花,不用往舅舅这里送,舅舅也不缺你的钱治病。”
陈何良垂眸,没再多说什么,把信封塞进兜里,说:“我知道了舅舅,您休息一会儿,我去找舅妈。”
午后阳光暖意融融,医院熙熙攘攘。
“小良,借到多少钱了?”张芬远远地看到走廊里靠墙坐着的陈何良,快步走过来,着急忙慌的,像个讨债鬼。
陈何良把一万块红包递过去,说:“舅舅刚才给我的,您拿好,别再让他发现,其他我再想想办法。”
张芬一下子就急眼了,“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专家下周就走了,你到底有没有去借钱?哪怕跟人家预支一下家教费?
就你爱面子,家里人的脸就不是脸?那是你亲舅舅,供你吃喝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感恩!”
陈何良的心针扎似的疼。“家教那边不要我了,我还在找兼职。”
张芬愣了一瞬,指着陈何良的鼻子骂:“你肯定没好好教人家!你不就考了个状元吗?你得瑟什么啊?在你眼里学习差就活该是笨蛋?就不值得被教?!”
陈何良不知如何反驳。
他曾教过表弟浩浩,但是浩浩很淘气,不肯学,他有一回发了脾气,被浩浩哭着打小报告,从此张芬就老骂他看不起笨小孩,话里话外刻薄他。
张芬还在继续说,吐沫四溅,“不说别的,你们A大就有不少富二代、官二代,但凡你跟人家处好关系,十八万早就到手了,你舅舅的腿还用发愁?比你差的你看不起,比你好的你倒是去巴结啊”
“张芬!你又跟小良要钱?你疯了你!”
身后一声厉喝打断张芬,陈何良身子一僵,慢慢回头,见他舅舅正拄着拐扶着墙,胸口一起一伏,摇摇欲坠。
陈何良表情痛苦,赶紧过去扶罗福润。
张芬红了眼眶,哑着嗓子,“罗福润你没有心!我累死累活是为了谁?我要是认识富贵人家,我去给人家磕头也要借到钱给你治病”
过路的病患或者家属看他们一眼,谁也没有过多理会。
医院是个悲欢离合的大舞台,所有人都麻木得如同行尸走肉,早已见怪不怪。
罗福润气结,弓着背拳头无力地砸在膝盖上,“那不是十八块,那是十八万!我看你是越来越疯了出院!现在就回家!这条腿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张芬呜呜地哭出来,“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陈何良攥了攥拳头,将罗福润拦腰抱起,放回病床上。
罗福润仍未平静,挣扎着又要起来,“小良,你也不要劝我,我这辈子注定是个瘸子,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不会拖累你,我也不让浩浩拖累你,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能被我耽误一辈子”
这些话让陈何良喘不过气,也更加愧疚。
舅舅还不到四十岁,瘦骨嶙峋的,腰都弯了,舅妈和舅舅一样的年江,头发都白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