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考尔德·雷勒怎么在歌人塔?布雷纳宁如梦初醒。若不是辛的提示,他差点忘了这茬。“你在这儿等我们?是不是你也……”
“……知道光复军团的情况?这还用问?”考尔德反问,“我提醒过你,布雷纳宁·蒙洛。特蕾西公爵邀请你到王宫过夜,因为瓦希茅斯人已是神圣光辉议会的盟友。不论寂静学派怎么折腾,现在伊士曼仍是议会属国,我们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原来如此。布雷纳宁明白了。他的最后一丝指望也随之而去:“……你们将我的同胞抓到这儿了?”
“你是指其中恶魔的那部分?不。”
伯宁瞪大眼睛,然而考尔德·雷勒用一句话掐灭了他的激动。“龙穴堡里有神官巡视,还有寂静学派的巫师驻扎,我们不可能将那么多无名者藏在歌人塔,否则维尔贡主教定会找上门来。”
“可佐尔嘉……”
夜莺团长一挥手,示意他停下。“特蕾西公爵保存了一些……东西。”他侧过身,扯下面前的黑布。“这也是我等在这儿的原因。”
烛光下,一堆棱角分明的金属球体散落在铁笼内,单独一个便有半码宽,组合起来如同一座小山,周遭有种说不出的冰冷气息环绕。它们个个具有奇特的半透明外观,被未知材质的黑色晶柱撑起,空气流动,球体轻微地收缩。
布雷纳宁尚在辨认这堆东西,却见同伴如被火烧般缩起身,试图离它们更远一些。“辛?”
佣兵一言不发。
“怎么?”考尔德也问道,“你认得它们?这是什么?”
但佣兵保持沉默,他咬着牙摇头。
不知怎的,这地方让伯宁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夜莺揭下黑布后。真是怪事一桩。他很想甩开这种感受,但最终忍住了。
无论挡在前面的是什么,布雷纳宁下定决心。就算这堆金属球体是快要爆炸的火药,在找到我的同胞前,我决不离开。
“我也不喜欢这东西。”考尔德低声说,“它们好像在盯着我瞧,像眼睛似的。我不敢让旁人知晓,便把所有人遣走,独自在这等你们来。”他忽然扭头,望着炼金术士。“据我所知,特蕾西公爵将被捕的无名者放在这里。这几日……局势突变,没人见过他们离开。”
伯宁喉咙发干:“没人见过?”
“横竖我是没见。”考尔德团长转回视线,“不过这些……东西,我也没见到有人搬进来。国王陛下?”
我不认得它们。布雷纳宁有种极度糟糕的预感,他胃里不舒服,手脚不对劲,心脏没节奏地乱跳。这儿没有我要找的人,不管是阿莫里姆,还是瓦希茅斯人。佐尔嘉撒了谎,特蕾西一定将他们关押在别处了。
在心底里,歌人塔公主的幽魂似乎在他耳边低语。你听不见么?你感受不到他们的情绪么?我看到了,我一直注视着访客,这儿没你的同胞,还能有谁呢?看看这些活跃的炼金核心,其中蕴含着秩序不可企及的力量……
刹那间,布雷纳宁只想像辛一样掉头逃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但他并非真正的冒险者。布雷纳宁·蒙洛是瓦希茅斯人的国王,光复军团的首领,秘密结社的社长。
最该死的是,他是个炼金术士。
“不。”布雷纳宁闭上眼睛。越是仔细回忆,事实便越可怕。“这些不……这些不是……我曾见过类似的东西。在守誓者联盟,那些、那些——”
考尔德迟疑地瞥他一眼。“特蕾西公爵与守誓者联盟长期保持着联系。”他咳嗽一声,“炼金造物是联盟的特产,也许特蕾西公爵能弄到部分。我是说,用无名者来交换……”
你根本不懂!强烈的怒火在胸膛爆发,布雷纳宁竭尽全力,方才克制住情绪。诸神啊,莫非你们感受不到吗?
“守誓者联盟拥有矩梯技术,将人运送——”
布雷纳宁受够了。“我的同胞。”他吼道。声音是如此嘶哑,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这里面是他们的……”
“……火种。”辛终于开口。
空气中,植物和泥土的气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血腥味。他耳边传来有节奏的声音,是炼金阵纹在不断运转。咔。咔。咔。仿佛在头脑中回响。我来晚了。旅行是个错误。我害死了他们。
此时此刻,寻找已没有意义。布雷纳宁的同胞哪儿也没去,统统留在了这里,这间幽暗无人的地下室。他们成为了角落里不断鼓动、澎湃着能量的炼金核心。
布雷纳宁抱住脑袋,缓缓靠在墙上。
……
“老天啊。”团长轻声说,“这真是太疯狂了。”他抬起头。“还要继续你的任务吗,辛?瞧瞧你的雇主,再瞧瞧这些。恶魔,七支点,还有叛徒。你要掺和到这种事里?”
“誓言不容更改。”
考尔德眼神一变。辛看得清楚,那不再是看麾下冒险者的眼神,而似面对着一位老朋友。他久久打量着佣兵,欲言又止。
辛向他摇摇头。
没用。佣兵心想。这时候,真相已毫无意义,别说圣经,即便是盖亚在世,也无法拯救炼金核心里的灵魂。我什么也给不了他。
团长仍不放弃:“我告诉过你,这世界并非你想的模样。你做的够多了!我可不想看你被恶魔拖进火坑。”他停顿片刻。“特蕾西死了,女王陛下也死了,我想,我是说,一切可以从没改变过,不是吗?别管这家伙了,我们只不过是冒险者。”
“太晚了。”辛告诉他,“我已经无法抽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