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仔细看,顾小子刻画的这宝钞,还真有些精致,这里是华表,代表皇宫威仪,这里是面额,价值一贯,外边有龙文花栏,这里还有印鉴位置,这个空白没有涂颜色的是什么东西,怎么看着是个人头?
该死的顾正臣,这是大明宝钞,你怎么弄个人头上去,谁的脑袋敢放在这里?
哦,我啊。
朱元璋两年展开顾正臣的书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抬头将目光投向朱标:“他竟然想要将朕的头像印于宝钞之中?”
朱标重重点头:“儿臣想过,顾先生此策极是绝妙!”
“绝妙在何处?”
朱元璋严肃地问。
朱标垂手,轻松地说:“父皇,绝妙有三。其一,父皇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有开国绝世之功。若留头像于宝钞之中,则万民知悉,子孙知悉,百代江山之后世人仍可手持宝钞,念想父皇之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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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端起茶碗,目光落在那张小巧的纸张之上。
太子说得有道理,若是咱的头像留在宝钞之上,只要后世子孙不乱改,那千百年后,世人都还知道咱的模样!
朱标继续说:“其二,顾先生先是提出对万民当塑造共同身份,以大明子民为自豪。后提出在卫所之中广行信仰之道,凝聚人心。儿臣想,若父皇头像出现于宝钞之上,大明子民也好,卫所军士也好,不都有了一个共同的信仰,那就是父皇!”
朱元璋眉头微抬。
自己是百姓和军士的信仰?
难道说,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像释迦牟尼那般人物,天下人瞻仰供奉?
信仰这个东西,是需要找到具体的人才能支撑起来,若是只提一个空洞、宽泛、遥远的生活状态,那百姓很可能因为看不到,想不到,够不着而失去这一份信仰。
若信仰的是某一个人,比如佛祖,比如一些伊斯兰教教徒信奉的安拉,那这信仰则会具体化,有寄托,不会随着时间延长而失去,反而会越发虔诚、归顺。
“其三呢?”
朱元璋有些心动。
朱标笑道:“宝钞通行天下,百姓手握宝钞,便明白是父皇在保证他们手中的宝钞可以换来与银铜一样多的粮食,一样多的货物。这样一来,朝廷需要控制宝钞,不会无度滥发,导致宝钞贬值,百姓则需要爱护好宝钞,不得故意折损,导致宝钞短时间内成昏钞。”
朱元璋伸手,将那张小巧的宝钞拿在手中,瞥了一眼费震,让内侍将这张宝钞递过去,然后问:“说说吧。”
费震仔细看了看,见宝钞设计精巧,而预留出的头像区域,则试图将朱元璋的头像融入其中,这在任何朝代都是不曾有过的事。
宋元时期,找不到先例。
太子的话虽然有些超出了自己的理解,什么共同身份,什么信仰,自己并不清楚,但太子所言的好处,还是听明白了的。
费震将宝钞恭谨地还给内侍,然后对朱元璋道:“陛下,若泉州县男可以解决在如此小的铜板之上雕刻头像的难题,臣以为头像之举完全可行,利处颇多。”
朱元璋没有说话,再次拿起顾正臣的书信,反复看了两遍,沉声道:“郑泊,差人去句容,让顾正臣速来金陵一趟。”
门口的郑泊应声而出。
朱标眼神一亮,这个时候让顾正臣回金陵一次,倒也是合适的机会。
毕竟宋濂与弘文馆、国子学需要编纂拼音版本的《辞海》,顾正臣此时来正合时宜。再说了这宝钞是他刻画的,给宝钞提举司省了许多事,但也提出了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何在如此小的地方刻出人头像,他点子多,想来应该可以解决。
朱元璋起身,将顾正臣的书信递给费震:“你回去之后,仔细研读顾小子所言,思虑其中是否有所不妥,改日朕会问对。”
费震收下,谢恩退出大殿。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标,朝着殿外走去:“顾小子这次参与到宝钞提举司之事中来,多少有些出乎朕的意料。”
朱标跟在朱元璋身旁,道:“父皇,儿臣将朝廷中诸多事告知顾先生,他对其他事缄口不言,从不僭越。这宝钞提举司之事不过是随口一提,他不仅问了,还提出了策对,甚至弄出了这别致的宝钞,儿臣也有些疑惑。”
朱元璋不明白,一向对金陵事漠不关心,只顾着句容事的顾正臣,怎么突然对宝钞提举司、对大明宝钞如此用心?
思虑无言。
良久之后,朱元璋才摇了摇头,感叹道:“兴许,他是担心大明重蹈元廷宝钞之覆辙。看得出来,他提出的对策,很多是袭元廷宝钞之利,剔元廷宝钞之害。趁着地方县衙这段时间无事,让他来金陵待几日吧,宝钞提举司还缺一个副提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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