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致虚,子谦叔,既是大宋老臣,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他的大军,走的是出绥德军、过离石、偏北而进。这条路的正东方向,就是太原府,东南方向,是钱盖的汾州线,本想一南一北,两路夹击金兵,一来可以说已经遵照大帅府指令行事,二来,主要是看看能不能捞点实惠,文臣一但军功在身,登阁拜相,那是妥妥的。谁说范致虚这老臣,没有小心思呢?
但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金兵北归,几万大军蜷缩在一起,像一个刺猬阵,一直跟到忻州,也没有逮到机会,西军真正的精锐,一是钱盖所部两万多人,主要是踏阵军为班底;二是副使孙绍远的一万多中军,战斗力不弱;再就是泾原路经略使席贡的三万大军,泾原路整个和西夏接壤,席贡奉命守边,手底下没有一点拿出手的部队,敢和西夏擒生军硬碰硬?
但是,席贡这个经略使,虽然隶属范致虚宣抚使名下,但范致虚可指挥不动席贡,席贡也不尿范致虚,一来席贡确实不敢大意,自己和西夏打了多少年的交道,彼此太了解了,恐怕这边自己的大军刚开始集结,西夏铁鹞子就已经知道了,和自己最近的西夏西寿保泰军司的统领李继宗,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最关键的,席贡根本看不起范致虚的做派,西北边陲,好好的一副牌面,让范致虚打了个稀巴烂。钱盖虽有过失,但实际过错却不在钱盖身上,是大宋的策略出现了重大失误。要说钱盖,还是有功的,起码任职期间,整个的陕西六路,没有出现西夏南下入侵的局面,和西夏的关系,还一度出现缓和,大宋捞到的最大的实惠,就是偷偷地用茶、盐、丝绸等物品,交换西夏的河曲马,李继宗想要铁器,钱盖一口回绝,除了铁器,其他的都好商量。
笑话,别看有人偷偷拿一些铁质农具和西夏人交易,那是死罪,抄家灭族的罪过,即使是私贩,也断然不敢私下里交易铁器,否则,这个口子一但打开,穿着西夏精良瘊子甲的擒生军,能横扫秦晋八百里山河。
可这个范致虚一来,招揽的一僧一道,就把整个陕西搅得乌烟瘴气,席贡躲在泾原路,远在天边,眼不见,心不烦,但有一点,这个西大门,席贡还真是看得紧。
范致虚虽然是陕西宣抚使,节制六路经略使,号称司帅,可真正属于自己的嫡系部队却没有,这一点,还不如副使孙绍远。也就王似、王倚还多少给个面子,毕竟挨着京兆府,再怎么说,宣抚使,也是一方大员,万一以后入阁拜相,自己不就在朝廷上,有了靠山了吗?
等范致虚率领大军赶到,刘浩的军令是堵住西进的口子,不让金兵从西边回撤,作为战略计划的一部分,范致虚还是知道刘浩军团的战略意图,看到军事计划,范致虚感到自己跟不上节奏了,别的不说,只是里面的军事术语,那些新名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听过。孙绍远也是俩眼一瞪,直翻白眼,孙绍远也不是打仗出身啊,这里面,也只有王似和王倚略微看懂一点,但军令很明白,不用你们主攻,你们只管堵住路就行,雁门关,才是主战场。
后来,敌情有变,赵构随即调整了计划,西路反倒是成了主要战场。他们不是没有接触,是根本一接触,就哗啦一下子让开了。几万金兵扑过来,都杀红了眼,范致虚的大军,早就躲开了。
等钱盖的西军堵上去的时候,其实,范致虚就在吕梁山的一道山脊上,从远处眺望,看到钱盖的踏阵军也讨不来好,反倒是刘浩的一支部队杀进杀出,丝毫不怯,这下可把范致虚惊得不轻,刘浩的军队,竟然如此骁勇善战吗?
最后金兵从土嶝寨绝尘而去的时候,范致虚知道,这场大决战,已经结束,宋军如愿以偿拿下雁门关,拴上了大宋的北大门;金兵避免了全军覆没,绕路撤回云中,舔舐伤口。下次的宋金碰撞,必定是山崩地裂。
范致虚突然觉得有点恍惚,战事完了,可是,事儿完了吗?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浑身一激灵,回忆起整个西路战端开启,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刘浩的军团有过一点军情通报,只是第一次象征性地回复了一下,这还是宗印和尚给出的主意,即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仗打完了,你见不见西路军前敌总指挥?
宗印说不见,没法子见。一没有斩获,二没有惊天奇功……等等,钱盖前几天不是来书,说救下了太子赵湛,呵呵,这不就是奇功一件吗?
宗印悄悄拉过范致虚,可是说了一大阵子,好不容易看到范致虚点了头,宗印转身下去安排人手。这次,他必须要和张孝庆的承转司合作了。
宗印的净胜军成员的组成,都是各个寺院打杂的小和尚,既所谓的行童。本来和尚不亲帽帽亲,宗印也是为各个寺院的小和尚能吃一份官粮而已,宋朝自徽宗崇拜三清以来,上行下效,道观盛行,禅宗的日子就不太好过,除了大的寺院,小庙的比丘僧们,就比较清苦,有些禅寺,清规戒律就不那么严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时候,宗印振臂一呼,还是响应者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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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底层的小和尚,别的本事没有,和一帮子小皮混混经常玩耍在一起,出入茶肆行市,落一个嘴头,还是可以的,顺带着,上到漕司家里的大管家和漕司的第四房小妾春风暗度,兵马都钤辖半夜里给上司送了一个俊朗的小厮,下到李拐子家里又平添了一个三岁的女儿,魁楼的大厨经常往家里偷羊头,这些事,都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宗印别的能力倒也平常,只是对消息传递,有着天然的敏感和关注,要不,怎么能经过安抚使席益之手,推荐给范致虚呢?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但,有的时候,就是一种巧合。梁景带着豹卫,顺利劫走太子之后,马上换装,一路南下,尽量选择偏僻的寺院、道观歇脚,从来不在官驿和客栈落脚,对外就说是护送小主人,替母还一个大愿,香火油钱,从不吝啬,出手甚是大方,也就是因为如此,在太原府歇脚晋祠的时候,让长年在这里打混杂耍的小和尚净明盯上了。
太子赵湛化名赵钰,乃东京开封人氏,这次是替母还愿九十九座禅寺,顺便游历一番,只是恰逢战事爆发,无奈只好南返,一路上,都是这套说辞,倒也能说得过去。
梁景千防万防,就是没有想到小和尚身上。
太子在鱼沼飞梁观鱼的时候,因为不能实行戒严,只是派了一组豹卫四下里禁戒,净明一个十几岁的小和尚,谁会注意到。净明打扮成净扫小沙弥的样子,不知不觉接近赵湛,单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能否施舍一个方便。”
人家把围廊栏杆打扫得干干净净,讨一份施舍,也在情理之中,赵湛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人家来讨赏,自己很是尴尬,因为兜里没有一枚铜钱。
赵湛出身皇家,自然带有贵胄之气,顺手拽下随身携带的一枚玉珏,递给净明,笑呵呵说道:“小师父辛苦了,一个小玩意儿,收下吧。”净明喜滋滋地双手接过,合什还礼而去。
这个小插曲,四周的豹卫虽然看在眼里,但两人并没有什么更多的交谈,就像一般的小和尚讨赏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就没有上去干预,但豹卫严明的纪律,还是在晚上换班的时候,带队的豹头向梁景做了汇报,包括太子看赏。
梁景马上觉察出一丝不安,但又说不上什么。他迅速梳理行动至此的前前后后,没有发现明显的漏洞。但梁景谨慎的性格,思忖再三后,马上做出决定,连夜出发,不在这里过夜,中间也不再打尖儿停留,人马直奔隆德府伏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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