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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第1页)

“冯道行得端立得正,十二位皇帝,无一人指摘他的品行不端,如此德行,千古以来,唯他一人而已。他历朝为官,并非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不让皇帝乱来毁了中华文化,为了保全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才不得已厕身于那乱世中的宦途,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后世的误解而为官。他一生光明磊落,文章无数,却不想传世,只有一首诗流传下来: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须知海岳归明主,未必乾坤陷吉人。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夏祥朝崔象深施一礼,肃然正容,“崔府尊,时穷节乃见,乱世出英雄,冯道事奉十二位皇帝,一直名列三公宰相之高位,若说他是无耻之徒,岂不是说重用他的十二位皇帝都是有眼无珠了?一生重百姓事而轻帝王事,比起救国,他更倾向于救天下。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正是他一生励精图治为国为民的真实写照!”

崔象默然点头,心中有所触动,他缓缓起身来到窗前,窗外树叶落尽,一片衰败,肃杀之气充斥天地之间。远处的滹沱河上,燕豪正指挥船只在子龙大桥之下忙碌。

燕豪在忙碌什么,崔象自然清楚。若说他真心追随星王作乱,也是违心。只是现今他进退维谷,想要全身而退,已然不能。

对于冯道的评价,崔象深受司马饰的影响,认为冯道为人卑躬屈膝,无君无父,从未想过今日夏祥如此解读冯道,倒让他有耳目一新之感,也忽然间体谅了冯道的不易和博大。公道自在人心,千百年一直如此。只是人心有时却并不公道,唯有天道最为公允。

崔象也信奉佛教,熟读许多佛经,深知知易行难的道理。夏祥今日的一番话,让他大有感触,不由心中喟然。比起冯道,他确实只顾自身安危,而罔顾百姓死活。

“世俗之人,只见冯道所作所为,却不知冯道之心。”夏祥愧然一笑,又说,“跑题了,今日崔府尊传下官前来,定有要事吩咐,下官洗耳恭听。”

崔象收回心思,迟疑片刻,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即便他想成为冯道第二,怕是也没有冯道之才,索性将心一横:“夏县尊,本官听说你有意清理滹沱河河底淤泥?”

“正是。”

“皇上南巡在即,燕太尉日夜巡游滹沱河,唯恐有一丝闪失,此时清淤,不是时候。”崔象不给夏祥解释的机会,直接拍板,“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说。”

“崔府尊,这……”夏祥心中着急,崔象和燕豪明里暗里配合,完全就是要将他的所有去路堵死。

“此事不必再议!”崔象摆出了知府的权威,“还有付科一案,也不必再审,等皇上南巡之后再说。另外,本官听说你和好景常在的连娘子来往密切?”

好嘛,按下了清淤一事,又冻结了付科一案,崔象分明是想让他束手就擒,夏祥心想白讲了半天冯道,崔象虽听了进去却不愿意悬崖勒马,好吧,崔象不学冯道就只好他当冯道了。

“回崔府尊,下官非但和连娘子来往密切,还有了婚约。”夏祥索性说个明白,好让崔象心中有数,“下官还和曹娘子定了终身。下官一肩挑两门,可娶两房娘子。”

“……”崔象本想继续板着面孔打压夏祥,不料夏祥话风转得过快,转眼过渡到了婚事之上,他刚刚提起的威严之气为之一消,只好挤出了几丝笑容,“如此就要恭喜夏县尊了,大婚之日,本官还要上门讨个喜酒。”

“下官定当送上请柬,恭请崔府尊大驾光临。”夏祥顺势下坡,呵呵一笑,“连娘子和崔府尊本是同门,崔府尊还是长辈,到时还请崔府尊为我二人主婚。”

崔象尴尬地笑了笑:“好说,好说。只是眼下皇上南巡在即,一切以皇上南巡之事为大。你转告连娘子一声,切莫无事生非,一切以和为贵。”

“下官不明白崔府尊的意思。”夏祥装糊涂。

崔象面露不快之色:“好景常在并不从事铁矿生意,为何非要截留广进商行的铁矿货源?广进商行是柳员外和谢员外的商行,二人为真定百姓修建粮仓储备种粮,为百姓谋福,连娘子何必非要和他们过不去?”

“连娘子怎么就和广进商行过不去了?”夏祥见崔象不再掩饰,直接为柳谢二人说话,他就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需要崔象冲到前面的地步,他也就不再迂回,“连娘子经商,自有她的想法,下官一向不干涉。再者好景常在以前不从事铁矿生意,并不是说现在和以后不从事铁矿生意。况且生意之事,本来就是利益第一,广进商行若有实力,只管加价购买铁矿,不信铁矿商不卖给他。崔府尊身为一府之尊,日理万机,如此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崔象心中不快,夏祥的言外之意是劝告他不要多管闲事,问题是,这不是闲事而是大事,他脸色一沉:“广进商行在为本官做事,连娘子为难广进商行,就是为难本官。”

以崔象的为人,话说得如此直白,已是忍无可忍了,夏祥还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连娘子和崔府尊本是同门,有事可以坐下谈谈,不必非要下官居中传话。不过下官有一事不明,广进商行为何经营铁矿生意?莫非广进商行想要炼制兵器造反不成?”

此话一出,许和光和杨江顿时失色。

“铁矿炼制铁器,可以打制菜刀、农具、厨具,怎么会是炼制兵器要起兵造反?”崔象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夏县尊真会说笑,不过造反的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崔府尊教训得是。”夏祥一脸恭敬,“以上三件事情,清淤一事,下官自当从命。付科一案,下官也听从吩咐。只是转告连娘子一事,恕下官难以从命,还请崔府尊当面告知连娘子。”

三件事情,夏祥公事公办应了两件,最后一件,半公半私,被夏祥不轻不重地挡了回来,崔象虽心中微有不满,却也满意夏祥的表现,点头说道:“好吧,此事本官亲自和连娘子说上一说。”

“下官告退。”

出了府衙大门,夏祥上了子龙大桥,回到了县衙。处理了几件张三状告李四盖房侵占了自家地基以及王五控诉马六偷看他家娘子洗澡的小案,眼见天色就黑了下来。

夏祥放心不下幔陀,正好马展国和丁可用、曹殊隽回来,二人和曹殊隽搜索一天,又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地向夏祥汇报。夏祥就让三人陪同他一起前去观心阁。

夏祥背着双手,缓步而行,河中已经不见了燕豪的船只,只是子龙大桥下面,多了许多露出水面的木桩,在夜色之中,狰狞如犬齿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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