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衙役入内通报,不多时,出来一人迎接夏祥。
“夏县尊怎么也不提前通报一声,郑某也好洒水相迎。”来人年刚弱冠,中等身材,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豪放之相,他快走几步,拱手施礼,“京城一别,今日在滹沱河边再次相见,他乡遇故知,当浮一大白。”
正是离京之时为夏祥送行的郑好。
郑好是滕正元结交的士子,夏祥并不熟识,不过郑好特意为他送行,也是情谊,他当即还了一礼:“夏某一直感念郑兄的送行之谊,对郑兄念念不忘,来真定上任之后,早想登门拜访,奈何公务缠身,今日才有了一些空闲,就来叨扰了。”
“夏兄不必客套,郑某也听说了董现命案一事,夏兄一心为民,郑某深感敬佩。”郑好又朝许和光叉手一礼,“许县丞有礼了。”
许和光论品级不及郑好,郑好身为七品真定府通判,又是进士出身,远非许和光的八品县丞所能相比,许和光忙还了一礼,连连说道:“不敢,不敢,下官见过李通判。”心中却十分受用郑好对他的礼敬,对郑好的第一印象十分不错。
郑好来到真定已然数日,既未拜访好友,也没有走访乡绅富商,深居简出,许多人并不知道真定府新任通判已经走马上任。
夏祥却是猜到了郑好为何如此低调上任,通判一职,虽是知府副职,却权力极大,明面上可以制衡知府权力,知府公事行文,若无通判联署,便不能下发。暗中通判又有监察知府之责,并可以直接上书皇上,相当于皇上监察知府的耳目。
因此对于通判,知府向来有防犯之心。
一行数人进了大门,知府衙门和县衙的格局大同小异,只是大了一些。夏祥跟在郑好身后,边走边说,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人,正是李恒。
李恒正低头走路,一抬头看到夏祥几人,顿时一愣,随后忙急步向前,先是和郑好点了点头,又朝夏祥叉手施礼:“夏县尊有礼了。”
郑好脸色微微一变,心想夏祥是初次拜访崔象,首次登临真定府衙,怎会认识李恒?许和光也是吃了一惊,眼露疑惑不解之色,莫非夏县尊和李推官私下见过面了?
夏祥眼光一扫,就从郑好和许和光的眼神之中察觉到了异常,心想索性挑明他和李恒的关系也没什么,笑道还了一礼:“上次和李兄喝酒没有尽兴,下次再来,一定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李恒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夏祥初来真定,今日是第一次前来拜访府尊,他却和夏祥私下有过会面,传到府尊耳中,未必是好事。不过既然夏祥挑明了此事,他也就大方承认了。
他是推官,又不是通判,完全受制听命于府尊,反倒不必过于小心谨慎。
“夏县尊认识李推官?”许和光回身望了李恒的背影一眼,眼皮跳了几下,原以为夏祥在真定无依无靠,不想夏祥非但认识郑好,还和李恒交好,府尊身边的两个重要佐官都和夏祥交情莫逆,府尊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要掌握在夏祥手中?
夏祥哪里知道许和光一时心思联翩,会想得那么长远,随口答道:“算是认识。”
许和光没再说话,眼睛转动几下,低头走路。一抬头,就到了二堂门外。
崔府尊要在二堂和夏祥会面。
府中衙役头前带路,掀开门帘,夏祥一步迈进了二堂之中。
府衙二堂和县衙二堂布局相似,除了墙上的图案不同之外,几乎一样,就连窗外的景色也相差无几。只是房间中十分昏暗,明明是上午,却给人一种日暮的感觉。夏祥进来的一瞬间,感觉眼前一黑,以为走错了地方。
再仔细一看,不由恍然,原来每个窗户之上都有窗帘。怪事,大白天拉着窗帘,房间中如此昏暗,崔府尊是有什么怪僻不成?
崔象端坐在桌子后面,正在批阅公文,夏祥几人走了进来,他没有察觉,还在提笔写个不停。郑好向前一步,轻声说道:“府尊,夏县尊到了。”
“夏县尊……”崔象抬起头来,目光寻找片刻,落在了夏祥身上,起身说道,“听说你是灵寿县人氏,真定和灵寿气候相公同,你来真定,并无不适吧?”
“多谢崔府尊,下官一切安好。”夏祥暗中观察了一下崔象,年约四旬开外的崔象,瘦长脸,一缕长须,脸色暗黄,双眼无神,耳朵呈焦黑之色,虽相貌堂堂,正值壮年,整个人却如枯树一般,全无半点生机。
房中除了昏暗之外,还有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夏祥心中明了了几分,崔府尊怕是有病在身,而且还是久病不愈。
崔象绕过书桌,来到夏祥面前,上下打量夏祥一眼,哈哈一笑:“果然是少年才俊,不错,不错,江山代有才人出,才是皇上之幸大夏之福。夏县尊,来,坐,请坐。”
夏祥退后一步,恭敬地说道:“崔府尊过奖了,下官还要倚仗崔府尊多提点多赐教。”
“你我同地为官,也是有缘,都是为皇上分忧为百姓造福,当恪尽职守,忠君报国。”崔象说了一番套话,漫不经心看了许和光一眼,忽然提高了声调,“来人,上茶。”
“崔府尊,夏县尊喝茶喜好清淡,还是下官亲自前去为好。”许和光也不等崔象点头,转身出去了,他轻车熟路的动作以及在崔象面前的随意,无一处不暗示他和崔象异乎寻常的私交。
夏祥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郑好却是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一笑,心中却想许和光如此迫切表露出他和崔府尊的私交莫逆,无非是想让他和夏县尊不要轻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