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知道这是女人间的悄悄话,只能无奈苦笑。沈顾行正待要吩咐船家划到慈恩寺下,就听到远处一阵喧闹避让之声。抬眼望去,一艘两层的游船画舫驶了过来,周围游船纷纷避让。
沈顾行蹙眉道:“似是安乐公主的游船。”
江佐听后,忙道:“船家,快快掉头避让。”
说话间船已驶近,江佐和沈顾行正要回座,却听二层船舱上立着一个宫装女官,“船下可是左补阙沈大人和秘书郎江大人?”
沈顾行俯首道:“正是。”
女官道:“公主请两位大人并两位小姐到船一叙。”
两人狐疑对望一眼,心中大惊。张潆月也便罢了,她是京中贵女,和公主郡主多少有点交集。
江风因为“翠鸟事件”被褚颜牵连,开罪了公主府,又晓得安乐公主跋扈的性子,心中不免忐忑。
但也不禁有些期待,简直活久见,她竟能一睹安乐公主的芳容!
不想刚上船,一眼就瞥见了两位熟人,不是成安公主和中山郡王妃还有谁!
成安公主两道目光似弩箭般射过来,恨不得把江风穿一百零八个血洞。相比之下,中山郡王妃就柔和多了,正慢悠悠地品着茶。江风冷汗涔涔,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行礼跪拜,磕了一圈头,知道这船上集齐了皇室女眷全家福:
那正上头坐着的竟然是太平公主!
下首一侧依次坐着太子妃和几位郡王妃,另一侧是李显的几位公主和李旦的两位郡主,满船舱的花团锦簇,脂粉扑香。
四人规规矩矩地退至一侧,早有宫人准备了桌几和软凳。刚一落座,太平公主声音清清冷冷地传来:“门下省为按察使设置之事几次奏对,皇兄都驳回了。大事未定,校书郎好有雅兴!”
江风担心地看向江佐,江佐起身俯首恭敬道:“臣惶恐。臣不能为陛下分忧,不能为诸位宰辅解难,臣愿领罪。”
江风倒吸一口冷气,“5+2”“白+黑”上班半个月,好不容易休假一天还要领罪?没有劳动法了吗?
却听太平公主轻笑了一声,声音也有了点温度:“小江大人倒是憨直,本宫随便一说。不必紧张,入座吧。”
上座的人云淡风轻,兄长和沈顾行也似乎见怪不怪,只江风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意识道:奶奶的,这是上级对下级打招呼的方式吗?
21世纪“你好”“吃了么”的问候方式多善良、多养生啊。
江风看向太平公主,她一身暗红露肩纱衣搭配素色的齐胸长裙,广袖垂倒地面,正慵懒地斜倚着。四十岁上下的公主是高贵的、妩媚的、诱人的,彷佛曲江池所有的光都落在她的身上,闪亮着夺人眼球。
下首左侧坐着一位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的女人,她轻轻吃了盏茶,睥睨着眼道:“姑姑为社稷忧心操劳,倒显得我们这些晚辈不体恤父皇,不能为父皇分忧了。”
必是安乐公主无疑!
太平公主微微坐直了身子,脸含笑意:“要说为皇兄分忧,谁能比得上安乐呢?就连太子也不敢在安乐面前居功。”
安乐公主嗤笑一声,不屑道:“可不是像姑姑说的!但凡太子再精进些,父皇便能轻省些,我们姑侄也不必疲乏应对了。本宫实在不知,东宫德不配位至此,是怎么心安理侍奉父皇座前的。”
安乐公主这样堂而皇之的议论储君,满屋子竟没有一个敢做声的,太平公主也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安乐。
安乐公主越说越气愤,又向对面首坐着的宫装女子厉声道:“太子不成体统,太子妃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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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声,太子妃杨氏手中的杯盏应声落地。江风循声望去,见杨氏面如白纸,手抖如筛,不知要先回话还是去拣拾杯盏碎片。杨氏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但面上已有败色,那是长期忧惧造成的。
江风低下头,控制自己不去看那可怜的杨氏。时间仿佛静止了,大家都耐着性子欣赏太子妃的无措。
沈顾行终于坐不住,站起来拱手朗声道:“请公主慎言!太子殿下乃陛下谕旨亲封,于太庙行拜谒之礼的储君,太子妃是东宫妃首,正二品诰命,品级在公主之上。公主怎能非议储君、训斥太子妃!”
沈顾行,你真是条汉子!江风一边冷汗涔涔,一边给他竖大拇指。
沈顾行为东宫仗义执言,那安乐公主竟然也不生气。她拿着手帕掩嘴轻笑:“宜业总是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亏得本宫在母后那替你求情!”
沈顾行本来有一大堆道理要讲,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听,还跟他聊起旧情分。
沈顾行说:“草民虽一介布衣,但着实不忍东宫受辱。”
安乐公主毫不在意,轻飘飘地说:“宜业这理太歪,本宫不得不驳一驳。古人说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东宫德行有亏才招侮辱,不应该是太子自省已过吗?怎么反而不允许旁人指摘,这是何道理?”
沈顾行被激发了斗志,正色道:“公主所言差矣。先遑论太子德行是否有亏。但东宫作为储君,一言一行风化攸系,或愆治典,乃伤国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太子纵便有过错,也应当由谏诤院上呈天子,然后送到中书省,中书省再召集群臣商议,安能作为茶余议论之资。”
是啊,纵使太子有错,那也是有一整套纠错机制的,怎么能像安乐公主这样出言不逊。
宜业说得多明白清楚,只不知骄矜的安乐公主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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