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三十多年前还没解放,刘老军务缠身,加上又遇到了什么困难,必须离开,当时李处长刚刚出生,不方便带上路,刘老及其夫人就把李处长寄养在一户农家,当时给那户农家五十块大洋。可惜,那户人家把钱收了,却没有抚养李处长,没多久就将她遗弃了。”
齐淑芳瞪圆眼睛:“后来呢?”
贺建国回想同事聊天的闲话,“后来李处长被人捡走了,养了没几年,转手卖到别人家当童养媳。也不知道是幸是不幸,那家人姓李,对李处长还算不错,没打过她,也没骂过她,李处长的名字就是这家人给取的,他们还供李处长上学读书,中专毕业,但是李处长的丈夫生来残疾,是聋哑儿。直到十几年前,李处长结婚有孩子了,刘老才辗转找到她。”
齐淑芳说不出话了,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形容自己的震惊。
“李处长没有和刘老相认,也没有跟刘老去首都,她选择留下。听说,刘老一家子自觉有愧,想尽办法照顾她,即使她不太领情,也因为有刘老的照顾,没人敢得罪她。刘老每年都会来看她一次,咱们古彭市的江书记就是李老的妹婿,也是李处长的亲姑父。李家是解放前的大地主,现在的平安全靠李处长上头有这么一个生父庇佑,虽然地没了,又被划分为富农,但家里没事,人没事,因为李家见势不妙,果断把家产都支援国家建设了。”
“好离奇的身世啊!”齐淑芳樱唇微张。
“咦,刘老每年来看望李处长,刘夫人呢?”一般来说不是母亲更心疼自己的骨肉吗?
贺建国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呛着了?还是喉咙发痒?”齐淑芳十分担心。
“没有,没有。”贺建国摆了摆手,想到黑暗中妻子看不见,顺势搂住她,一起枕着松叶枕,“现任刘夫人不是李处长的生母,怎么可能来看望李处长?”
“什么?”齐淑芳被这样的转折惊得目瞪口呆。
贺建国淡淡地道:“刘老和前妻情不投意不合,理想发生分歧,于是离婚。”
齐淑芳立刻明白了,“哦,就和雪寻他们说的老周家差不多情况嘛!那么,李处长的生母是生是死?”老周的前妻死了,儿子下落不明,李处长之母生她时刘老在军中地位已然不低,前刘夫人应该没达到生活不下去的地步吧?
贺建国摇头表示不清楚,目前为止,没人提起前刘夫人。
这种情况是不是很多?不然她接连得知两件。
“我不管他们怎么样,因为和我的人生没有接壤。但是,你可不准跟那些人学!”齐淑芳搂着贺建国脖子的手臂软得像两条蛇,黑暗中,幽幽的眼神里闪着危险之光。
贺建国故意道:“学什么?”
“好,你装听不懂是不是?”齐淑芳软软嫩嫩的手掌落在他胸口,啪啪啪有声,贺建国喉间的笑声在出口之际突然想起东偏房住着的金教授夫妇,拼命压了下去,因为过于仓促,以至于咳嗽不断,被自己的笑声给呛着了。
“活该!”
“你说谁活该?”
“你!”
“看我怎么罚你!”大被蒙头一罩,贺建国欺压而上。
累了一夜,齐淑芳第二天还是精神奕奕,殷殷勤勤地送贺建国到门口,挥着手里的小手帕,“晚上给你做好吃的,你下班后记得早点回来!”
贺建国每天中午在单位食堂用餐,每个月的半斤油都得交给食堂,吃饭另付粮票和钱。
买完萝卜回来埋到地窖里,齐淑芳和金婆婆谈起李莹的身世,金婆婆凝望着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金教授,叹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男人变了心,没理由也会找出一个理由。同样,女人变了心,也会给自己找个理由。变心,无关男女。不过,终究是男人变心的更多,自古以来,屡见不鲜。越是有权有势的男人,越是想用美人来彰显自己的气概。”
她回头看着齐淑芳,淡淡一笑,眉眼尽显优雅,咬字很清楚:“淑芳,我跟你说,我们所处的年代是先人付出了无数代价才有现在男女平等的观念,我老了,不知能活几年,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有着大好的时光。你要记住,只有事业才会让我们女性更独立更自主,不用依附男人生存,旧时候的女性离不开男人,是因为她们被束缚得没有生存能力,而我们终于可以走出二门,和男人一样工作,这是我们的幸运。”
齐淑芳笑得很开心:“师母,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为了家庭牺牲事业,我会保持自己经济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数十年后,乃至于几百年后,社会就没有把家庭妇女为家庭做出的牺牲列入应该保护的范围,她不甘心只靠男人养。
她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对于别人的,她不予置评。
有人认为事业更重要,有人认为家庭更重要,但,如果自己心甘情愿,无论是职业女性还是家庭妇女,都会根据自己的决定成为人生赢家。当然,她们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无论自己的选择带来什么后果,都必须由自己接受。
金婆婆嗯了一声,很喜欢齐淑芳这种态度。
“不过,事业和家庭之间你要拿捏住分寸,不能让家庭影响工作,也不要让事业影响家庭。如果事业有成,但家庭不和睦,得不偿失;同样,如果家庭和睦,事业无成,也是得不偿失。可惜,虽然现在进步了很多很多,依然残存着一点点的不平等,大部分的家务和生育问题仍然是由女性负责,致使相当一部分女性的事业心大打折扣。”金婆婆微微叹息一声。
齐淑芳摊手,两者兼得,那真是人生大赢家。
目前,她没有生育问题,所以以事业为主,以后不知怎么调和工作和养育孩子的问题。
工作她要,孩子她也要。
金教授都听到了,微微地笑着,笑容里带了点儿苦涩。
妻子的事业心很强,向来不愿意依附男人而生,她坚强、勇敢,不让须眉,在国外的时候是有名的金融家,家里大部分资产都是来自她的点金之手,席卷国外不少金钱。现在,老两口垂垂老矣,再无昔日风光,最痛苦的是难展一技之长。
金婆婆趁着自己清醒的时间,她足不出户,尽量把自己的知识和经验传授给齐淑芳。
作为金教授的妻子,金婆婆有一笔令人惊艳的书法,齐淑芳特别喜欢,就以自己正在练习书法却没有字帖为由,请她写了许多字,方便临摹练习。
金婆婆不仅懂中医、书法、外语,还精通钢琴、筝、琴等乐器,可惜没法教给齐淑芳。
齐淑芳当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她就像一块干干的海绵,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之水,恨不得把一分钟变成两分钟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