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胜男暗暗佩服齐淑芳,她这话,就是当初自己爸爸对下面人说的,“列车长,我认为淑芳说得很有道理,咱们先调查清楚,然后再决定捐款与否。这样,大家帮到了需要帮助的同事,也不会觉得自己的善意被人践踏。”
这种事,本不该归列车长管,铁路局有相应的部门。
蒋红丽不是自己的手下,王大姐也不想管,就是上面交给她,她不得不接手,心里骂了蒋红丽那趟列车的列车长几百遍,不就是仗着自己上头有人吗?总是把麻烦扔给自己。
现在问题由齐淑芳和何胜男解决,王大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眼里带着一点笑意。
“如果蒋同志家里遇到了苦难,齐淑芳、何胜男,你们捐不捐?”瞥见蒋红丽眸中一闪而过的不悦,王大姐开口问。
何胜男举手道:“捐!我肯定捐!”
“我也捐,绝不会捐得最少的。”齐淑芳跟着补充一句,心里道:“我会比着大家的数目出手,不会比别人多一截,也不会比别人少一截。”她自己还得养家糊口呢,如果不是有生产队发的粮食和山里收的粮食,一个月三十斤粮食根本不够她一个人吃。
王大姐顺水推舟,转手就把调查蒋红丽家庭状况的事情交给蒋红丽的列车长白晶莹,理由是自己负责的这趟列车即将发车。
已经捐出来的那些钱粮,王大姐没办法要回来,因为被蒋红丽带走了。
不过,王大姐表扬了捐赠者,说她们急公好义,有雷锋精神,话题一转,“以后出现真正有困难需要帮助的同事,我希望你们像今天这么积极。我也有错,没有调查就来组织大家捐款,下次不会了,下次遇到这种事,一定事先调查清楚,不让别人利用大家的善心。”
她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认错的态度良好,行动干脆果断,几个捐赠者心里的那点不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断用蒋红丽家庭很困难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车厢里一片和谐。
看了下时间,王大姐安排乘务员准备迎接乘客上车,李汉伟和齐淑芳负责餐厅事务,趁机跟齐淑芳咬耳朵:“我想,她们肯定会后悔。”
“为什么这么说?”
李汉伟笑道:“因为她们捐了,而咱们没捐呀。大家都捐,即使被骗,她们会觉得大家都一样被骗,心里舒服,现在咱们和不少同事都没捐,如果查出来蒋红丽的家庭状况没到必须请求支援的地步,被骗的她们能不生气吗?谁家不把口粮当宝?”
“蒋红丽家庭困难应该是真的,这个瞒不了人,但达到没达到极其艰难的地步,只有她自己明白,咱们要想知道,就得等调查结果。”
齐淑芳坚持查清真相,再决定捐款与否,不想让自己的善心打水漂。
张裁缝借粮票而不是要粮票,齐淑芳知道他家确实生活困难,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像蒋红丽这种张嘴就请求支援的情况,她不确定,就不会捐赠。
事实证明,她的坚持非常有意义。
蒋红丽这种行为虽然不属于后世所说的诈捐,家庭条件如她所言确实贫困,但是他们家和普通人的日子差不多,没人生病,没人受伤,每个月的供应粮仅够勒紧裤腰带地糊口,也就是说,蒋家没有陷入无以为继的地步。
徐红带头捐款的那些人觉得自己被骗了,恨不得去找蒋红丽把自己捐的钱粮要回来。
蒋家日子不好过,谁家日子好过啊?大部分职工的家里其实都是吃不饱饿不死,工资的确够花销,但每个月的供应粮有数,街道不会多发一两粮票,家家户户都是算计着吃,生怕今天多吃一两,月底就要挨饿,轻易不请客,同样不去别人家做客。
蒋家比他们穷,但粮食供应是一样的呀!
可是,捐出去的钱粮就像泼出去的水,她们是自愿捐赠,没有受到任何强迫,蒋红丽见到她们,厚着脸皮道谢,去索要钱粮的几个同事反而不好意思张口了。
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所幸齐淑芳提出的建议很有用,王大姐直接就向手下的工作人员说明,以后将遵从这个制定,一定要把求援者的情况查清楚查明白,再来组织大家捐赠,也会注意部分家庭条件极其困难的同事,不叫他们无法解决的家庭问题影响工作。
云柏是第一个受益人。
十一月初的一个夜晚,他们家院子里一户人家大人们都熟睡了,七八岁的孩子和往常一样起夜,不小心打翻了煤油灯,当场倒在墙角打的地铺上,火苗直往上窜。
被褥本来就容易着火,那孩子吓得半死,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哭着叫醒家人,可是已经错过最佳救火时机了。房屋是砖木结构,近日又是深秋干燥季节,很快就连累到了隔壁的云家。他们是两家人共住三间西厢房,中间一间以薄木板隔开,一分为二。
虽然云家老人夜晚觉轻,及时醒来叫起家人,及时抢救财物,但靠着木板存放的粮食依然被烧掉许多,是这个月刚刚领来的粮食,所幸衣物被褥和钱财没有受损,人没有受伤。
一个月的口粮少了大半,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呀?云家欲哭无泪。
小孩子的失误,而且对方家里损失惨重,根本没办法索赔。
齐淑芳住得不远,很快就听说了这场火灾,得知殃及云家,当天就登门安慰,然后告诉王大姐,调查清楚后,确认云家这个月将会断顿,立刻组织同事捐钱捐粮票,你一毛,我一毛,你二两,我二两,总共募捐十四块七毛钱和八十多斤粮票。
云柏在这趟列车上的人缘好,家里又的确遇到了困难,而不是蒋红丽那样语焉不详,凡是手里松快的同事都踊跃捐赠。
云柏感激涕零,只收了粮票,钱退了回去,说自己家还有十几块钱,够买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