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寻笑道:“淑芳姐,你手里的钱不够,我这里有,我每年能收到好多压岁钱。”说到这里,她赶紧捂住嘴,压岁钱是旧风俗,不能说。
“不用了,雪寻,我手里还有点钱,但是该买的我已经买齐了,没必要的那些东西我就不买了。”齐淑芳努力把目光从旧货商店里的商品上拽回来,转脸冲慕雪寻笑笑,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个人影,忍不住叫了一声,“林璇!”
那人回过头,四处张望了片刻,在看到齐淑芳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惊喜地道:“你不是剑锋大哥同学的爱人淑芳同志吗?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林璇,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是来玩的吗?”
林璇摇头道:“来好长时间了。而且,我和我爸妈搬到上海定居,不是来玩的。”
贺七叔和贺七婶天天到他们家门口呼天抢地,影响到了他们以及街坊邻居的家庭生活,大家不好意思埋怨,就劝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她不想回,父母也忍受不了贺七叔夫妇的骚扰,父亲就托人把自己调到这里。他们惹不起,他们躲得起!
“淑芳同志,你回去可别告诉他们说我们搬到上海了,我怕他们又来我们家骚扰我爸和我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很讨厌。”林璇解释自己搬到上海的原因,立即央求她保密。
齐淑芳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
真是作孽呀!重男轻女的时候抛弃女儿,现在女儿长大了又想相认,女儿不愿意相认,他们就天天登门骚扰,以至于女儿及其养父母一家不堪其扰,从此背井离乡。
林璇高兴地道谢,当时齐淑芳没帮贺七叔和贺七婶,她都记在心里。
齐淑芳关切地道:“你们住在上海,工作怎么样?”林璇以前是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属于非常牛气的职业,骄傲得不得了,而且听霍父说,林父和林母是双职工,既然搬到上海,以前的工作自然就打水漂了,除非有关系可以调任。
“托了很多人帮忙,只把我爸调任到这里继续上班,我妈的工作和我的工作都没有了,我正在找工作。”林璇脸上露出一丝落寞,她不仅失去了工作,还失去了亲事。
齐淑芳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努力,一定会找到好工作。”
“嗯,我会努力的,我还想挣钱孝顺我爸妈呢!”林璇点了点头,“淑芳同志,我回家啦,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再见。”
林璇没有把住址告诉自己,齐淑芳也没有开口询问,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告诉来自家乡的自己,担心泄露给贺七叔和贺七婶。
林璇离开后,渐渐消失在人海中,慕雪寻好奇地问道:“淑芳姐,怎么回事?一家子居然舍得放弃原本的工作搬到外地,这得多大的魄力才能下定决心。我听得糊里糊涂,刚刚那个女同志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有人找她吗?”
“唉,这事啊,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
见慕雪寻这么好奇,齐淑芳整理一下语言,将林璇的身世娓娓道来。
“她亲生爹娘可真无耻,怎么天底下净有这样当爹当娘的?实在是太坏了,逼得她一家人不得不离开家乡,到外地谋生。”慕雪寻义愤填膺,痛骂了贺七叔和贺七婶几句,“淑芳姐,你回家后,可得教训教训他们。”
“傻丫头!”李阳摸摸她的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这是为难淑芳。”
慕雪寻看向齐淑芳,“淑芳姐,你很为难吗?”
齐淑芳笑道:“是呀!我很为难,办不到,毕竟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教训他们,只能从心里厌恶他们的所作所为。生恩养恩,各人有各人的见解。我听说过有人被亲生父母抛弃,结果长大成人后,亲生父母找上门要他供养自己,他就立即跟亲生父母相认离开,抛弃了养父母,他们的理由是血浓于水。像林璇这么想的人也比比皆是,认为生恩不及养恩大。但是,前者被骂对养父母忘恩负义,是白眼狼,后者也会被认为生恩大于养恩的人痛骂。所以,这种事,端的看当事人的想法,而且不管怎么选择,都会背负着一个骂名。我想,林璇的养父母之所以带她离开,就是不想让她陷于流言蜚语之中。”
慕雪寻听完,不由得十分沮丧,“你说的这些,真是让人无言以对。难道,面对这种情况,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齐淑芳摇摇头。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有的觉得生恩大于养恩,也有觉得养恩大于生恩,双方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道理,无论当事人怎么做,终究会受到其中一方的指责。
因为知道了林璇的故事,慕雪寻接下来就有些无精打采,齐淑芳建议结束购物之旅。
她买的东西能包起来的打成两个大包裹,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其重,但是李阳和慕雪寻不放心,请她吃过午饭,约好有机会再聚,有机会去北京一起吃全聚德的烤鸭和东来顺的涮羊肉,慕雪寻依依不舍地叫赵司机先送她到火车站,又叫赵司机帮忙把东西送上火车。
下车前,李阳送了一张自己家多余的蝴蝶牌缝纫机票给齐淑芳,告诉她自己买布料做衣服更合算,一件衣服能节省好几块钱,但是票上写明只能在上海百货系统提取。齐淑芳犹豫片刻还是收下来了,上面标明自1970年10月1日起到1971年9月30日作废,在作废之前,她完全可以攒钱把缝纫机买下来然后运到火车上带回家。
齐淑芳手里攒了不少布料,确实很需要缝纫机,她不会用,可以学呀,而且她根据李阳的话仔细算了一下,确实是自己买布做衣服比较划算。
同事看到巨大无比的两个包裹,吃惊道:“淑芳,你买这么多东西?”
欧明湘戳了戳齐淑芳放在自己床铺上的包裹,软软的,拍一拍,还是软软的,触感和自己家的棉被一样,“是棉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