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虽然面上面色不动,但眼底大多都闪过几分笑意,唯有寥寥几人眸光暗沉,陡然沉默。
旁边郁垒、神荼两位门神的面色也直接冷淡下来。
但两位门神很明白,祂们还未曾正式归位,有很多事情,祂们纵然看不过眼,也不能贸贸然做些什么。
况且,这是炎黄人族族群内部的事情,炎黄人族族群里的大修士们未必就乐意让祂们一众阴神随意插手。
“这些大族高门的吃相可真是……”郁垒怒道。
神荼沉默一瞬,到底选择了开解:“且等着吧,一切因果都会有清算的时候。”
“你放心,”郁垒压下那心头窜起的怒火,“我也不是头一次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品性了,此等事情在阴世、阳世都不算什么新鲜事儿。我只是……”
“不能习惯罢了。”
神荼当然知道,所以祂也只劝一句,便转移了话题:“他们吃相越是难看,吞吃得越多越贪婪,即便我等不能出手,因果沉积、孽报积攒之下,这些高门大户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除非,他们所积攒的运数、福德足够抵消诸般孽怨的侵蚀。”
郁垒翻过情绪,也接了神荼的话,问:“说起这个,炎黄人族族群里近几十年乃至百年来的劫数,他们这等高门大户,也深陷在漩涡中心的吧?”
神荼神色间未曾见到多少轻松。
“那劫数是族群大劫,整个炎黄人族族群都深陷在劫数里,这些根基深厚的高门大户都没能逃过去,那些飘零、单薄的炎黄人族族群黎庶,又有什么能耐躲过?”
郁垒的神色也很有几分黯淡。
“红尘纷扰,众生皆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位门神神色顿了顿,又道,“众生皆在这红尘中争渡,好为自己积攒更多的立身、壮大资粮。而积攒资粮,无外乎两种方向,向外求和向内寻。”
郁垒周身有道蕴渐渐升腾演化。
就在这位门神身侧闭目安坐的孟彰在定中察觉,面上神色越更松缓几分。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周身亦实亦虚、亦真亦幻的诸多梦境世界中,又有一枚枚的梦境世界种子像是嗅到了春日的气息,在那温暖、湿润、和煦的气机中快速汲取着成长的养分,破开那层薄薄的胎衣露出苗芽,又在暖融的春日、肥沃的土壤里快速生长。
不过眨眼间,那些梦境世界便有了属于它自己的天地、框架、条理和主线。在这些框架搭建起来以后,一个个人物又自虚无中凝成自己的身形、睁开眼睛,更开始遵循着他们的命途演化故事。
孟彰这动静不算太大,可也不小了,起码没有到能遮瞒过郁垒、神荼两位门神的感知,哪怕祂们还在说话。
两位门神当即转眼看了过来。不看不打紧,一看……
即便是两位门神,也有部分心神陷入了这些梦境世界之中。
当然,并不是这些梦境世界已经强大到能够在一照面间就将两位门神的部分心神吞纳,令祂们陷落。真正吸引两位门神,是梦境世界中正在演化的众生进程。
那是一些叫郁垒、神荼两位门神也看了也不由得眼前一亮的未来。
或者说,正是因为正在看的是郁垒、神荼两位门神,这些梦境世界才能有如此这般威力。
黑发黑瞳、黄肤色一看便是炎黄人族族群的生民高举长刀长枪,在茫茫荒野中倚城冲杀,将因为国力衰落失却的国土重新收拢,直到那些国土之外的地界满目荒凉,一看便知不适合耕作居住,他们才终于停下安歇。
东面沧海,南临沼泽,西接荒漠,北靠高山……
这一片地界最富饶最安足的土地,都被炎黄人族族群重新收入他们的掌领,炎黄人族族群才开始安心治理内政,深耕他们手中所握有的资粮。
直到两代甚至是三代所积攒福泽到达顶峰,后继者陷落在富贵温柔乡中无法清醒,渐渐抛耗家业,将先辈的家底消磨殆尽,最后陷落在窘迫、困顿之中。
家如此,国也是如此。不知是人心还是人性,炎黄人族族群,不,不仅仅是炎黄人族族群,阴世、阳世两方天地的众生,似乎都没逃出这样的桎梏?
郁垒、神荼两位门神心神之中一时不由得闪过这样的疑问。
但很显然,此时此刻,这些疑问并未能吸引祂们多少的注意力,祂们更多的心神很快又投入到那些展开的梦境世界之中去。
那外族被炎黄人族族群一众强势的先祖挤压在苦寒之地,磨砺出尖刻、贪婪、凶悍的脾性,趁着炎黄人族族群气数、国力衰落之际,举刀羁马指向属于炎黄人族族群的丰饶地界。
困苦、危难削刮着炎黄人族族群的皮肉,打磨他们的筋骨,终于又将他们那些被富足、安稳、麻木愚钝了的心智唤醒,以他们手里还握有的土地为根基,磨刀励马发起反攻,十年、一十年,依靠炎黄人族族群先祖积攒下来的智慧、血脉里沉淀着的对彼此的认同,将那些一度落入外族手中的土地又再争抢回来。
这是一遍遍重复的循环,却也螺旋一样地往前。而在那不断地循环之中,有什么更深沉、更厚重的东西渐渐沉淀。
郁垒、神荼两位是门神,是阴神,对孟彰这些梦境世界中演化的炎黄人族族群确实很有些欣赏,可也只是欣赏罢了。除了这些之外,对于炎黄人族族群,两位门神并没有太多的感触。祂们更留心、更关注的,是另一些东西。